第二節 河西老草地(2 / 2)

見父親愁眉苦臉,見父親老淚橫生,見父親鬢發染霜,作為他的兒子——我的心裏除了難過,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背過身,也跟著落幾滴可憐的淚……

後來,父親官司纏身。出事不久,伯父家也接二連三出了幾件怪事:先是姐夫因肝癌英年早逝,接著二哥離婚,二哥離婚不到一年,伯母病逝……可以說,這些年我們家是禍不單行。悲傷欲絕的伯父看到眼裏,痛在心裏,常常脾氣很怪地給我的哥哥姐姐們說:

“真是怪,咱祖祖輩輩老老實實地做人,為啥這麼多倒黴事落到咱頭上?”

好歹我在外麵的世界求學苦拚多年,心胸和眼光自然與父輩們不一樣,憑著滿腔熱血東拚西打,在全國一些報刊上發表些文章,漸漸地在社會上有了些影響。然而,就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成績,不管是伯父還是我的父親,都很引以為榮。用父親的話說,至少可以說明這是祖輩們“安家”老草地的“作用”,他們臨終前的別苦用心也沒白費。看著他們臉上那一抹迷信而虔誠的滿足和慰藉,我的心裏卻有千萬種說不出的疼痛。我想,如果我在其他方麵有更大的特長、有更大的發展與成就,不管現在還是將來,我真不知道父輩們又會發出怎樣的感慨和笑傲?

2004年夏日的一天,我利用出差機會,從古都西安到省會鄭州,又從省會鄭州轉車到家鄉南陽,看望剛剛失去伯母的伯父。我沒想到,平時總是沉默寡言、脾氣不好的伯父竟像對待客人一樣,非常熱情地擺著一桌豐盛的酒肉招待我。作為晚輩,我一時受寵若驚。席間,伯父幾次欲言又止,直到一杯酒下肚後,才興致很高地道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希望將來有一天,他跟他的同胞兄弟(我的父親)一塊兒到“老草地”給我們早逝的爺奶立個石碑。同時,還特別囑托我給鄭氏家族續個“家譜”。聽了伯父的話,我的淚水禁不住湧上了眼角……

是的,“老草地”畢竟是我們整個家族的一部分,是這塊貧瘠而荒涼的土地給予了我們這延綿不息的生命,也給予了我們無窮無盡的幸福。土生土長的祖祖輩輩,經曆了多少風霜雪雨,頂著世俗的光影,從沒背叛過這塊土地博大的胸膛。多少個饑腸咕嚕的日子,他們隻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滴汗水一把淚地把我們養大,最後他們又為了一個夢,躺倒在這片深深的土地裏,化為塵,化為風,化為清晨的雨滴,化為墳尖的小樹,日夜守望著故鄉的嬗變和子孫的福祉。

他們用不滅的靈魂在嗬護著“老草地”,見證著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園,告慰著喧囂紛擾的世人:不管過去我們的家族、我們的親人曾飽受過多少苦難,多少悲歡離合,多少榮辱與成敗,打來鬧去,我們都是黃皮膚的一家人。我們曾經朝夕相處在同一方水土,血脈裏都流動著老祖宗遺傳的基因,雖然有誤會、有差別、有距離,可是當我們今天麵對這一方不曾改變的水土,我們又怎能忘本,怎能做出讓外人恥笑,甚至讓自家兄弟扼腕頓足的事情呢?

老草地,我們在心裏已經給你立下了一座不朽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