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米藍(2 / 3)

飯菜上桌的時候,米藍發現梅姨家的那個客人老白正靠在門框上盯著她看,梅姨站在他身後,正跟他說著什麼。米藍後來知道那天他們正商量著給她找工作的事,老白是一家出版社不大不小的頭兒,出版社門口有家書緣餐廳正需要人手,問米藍願不願意去。米藍在飯桌上當即謝過梅姨和老白,悶頭往嘴裏劃著米飯,表麵上很平靜,其實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米藍在書緣餐廳上班第一天就遇見來吃飯的海言。

海言就是住在梅姨家對麵鐵門裏的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米藍是在他放在手邊的那些書上看到他的名字的。他要了兩個菜,一個湯,一碗米飯,然後就一邊吃飯,一邊看起書來。他對人很冷,不和任何人說話,難怪梅姨說他是有毛病的呢。

米藍覺得這座城市的外表雖然很漂亮,但人心都像被蟲蛀了似的,布滿大大小小黑洞。梅姨的臉嫁接在婀娜的少女之身上,她每天除了照鏡子還是照鏡子,米藍有天從門縫裏看見她全身赤裸地站在鏡前,擺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姿勢。米藍知道她櫃櫥裏藏有一些紅綠薄膜的老唱片,那些唱片好像塑料紙一樣軟。梅姨說,軟片上藏有她的聲音。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一個主題,他們圍繞著一個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問題,糾來纏去一弄就是一輩子。有的人以女人為主題,不斷地追求與失去。有的人擔心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每吃一口東西都擔心會發胖。有的人疑病,總疑心自己得了什麼絕症,明天一早就將死去。有的人愛做白日夢,終日生活在夢境裏。米藍覺得那個正坐在窗邊吃飯的男子是一個生活在鐵門後麵的人,他自己把自己鎖在鐵門裏,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海言吃過飯,拿起桌上那些書離開。隔著玻璃門,米藍一直在看著他的背影發呆,米藍從沒見過像他那麼好看的背

米藍坐在門口剝豆的時候,耳朵總是豎起來的。她暗自希望他能回來,她能用耳朵辨認他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比一般人要重,工咚工咚,震得樓板都微微有些發顫。

扁盆裏的豆子互相擠碰著晃動著,一個個好像人一樣有感覺。他開動鐵門的聲音也和別人不一樣,他轉動鐵鎖的聲音很慢,若有所思似的。他鐵門裏到底關著一個怎樣的世界,米藍越想越覺得好奇。

那種工咚工咚的腳步聲一直都沒有來,卻來了另一種稍顯輕飄的腳步,它一層一層往上走著,走到四樓的時候停下來了。米藍低著頭,感覺那人就站在梅姨家門口。果然,過了一會兒,那人開口說話了。

“就你一個人在家?”他說。

米藍抬頭看見那個說話的人是很久沒回家來吃飯的少軍。

少軍穿了一身白,像影子一樣溜進門來。這裏雖說是他的家,但不知怎麼他進進出出總給人感覺像做賊。

“你怎麼不說話——”

“哎,我跟你說話呢——”

“米藍——”

門廳好像有許多個聲音在同時問話,米藍覺得耳朵嗡嗡直叫。

那人就站在她身後,白色的涼風從他的絲綢衣褲上抽絲一樣地刮過來,那涼滑的白綢子幾乎貼到她的臉上來。米藍低頭剝豆,心裏卻一陣陣發緊。吃飯的時候米藍一直無法擺脫那雙眼睛的跟蹤,她盛飯、端湯、搛菜,一舉一動都在遇到淺灰色的阻力,空氣因那淺灰色的眼睛而變得粘稠。

這天夜裏,米藍的房裏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原本鎖得好好的房門忽然間裂開一條縫,有個穿白衣服的男人閃身溜了進來。米藍依稀感覺那涼滑的白綢子在臉上輕微地擦來擦去,米藍極想伸手拿掉它,卻又辦不到。那人俯下身一下子就趴到她身上來——米藍分明感覺到那身體的重量。米藍本能地想要尖叫,嗓子眼兒裏卻像是著了火,又幹又痛,她一直大張著嘴,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她感覺到了上麵那個白色身體的蠕動,她不知怎樣阻止他,她因為心裏有了人,不想就這麼隨隨便便跟了眼前這一個。她奮力掙紮著,最後她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把很小的水果刀,在那人臂上刺了一下。

那人像汽泡似的在瞬間就不見了,米藍沒有看見血。

早晨沒有一個人起來吃早飯,這個家死氣沉沉的好像墳墓一般。米藍站在飲水機前喝水的時候猛然想起昨天夜裏那一幕來,她聽見玻璃杯與水磨石地麵相撞時所發出的脆響,再低頭時腳下已是一堆晶亮的玻璃碎片。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