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渴的毛孔(1 / 3)

吃過晚飯之後,丈夫開始喂魚。

這已經是老習慣了。尤麗家的金魚缸全院第一,這是尤麗的丈夫老金惟一可以誇耀的東西。

尤麗卻對這東西極不滿意。尤麗是個能幹的女人,她要強,好勝,愛虛榮,卻偏偏嫁了老金這麼個與世無爭的、老夫子式的丈夫。在這所中專學校裏,老金教中文,尤麗教外文,拿著微薄的薪水住著公家的一套房子,如果日子一直是這麼耗下去,倒也相安無事。丈夫養魚,妻子織毛衣,是這院的典型模式。有了孩子的家庭就一天到晚以孩子為主題,演變出無數話題。尤麗一向對圈子裏這幫俗男俗女嗤之以鼻,雖說她家老金一見了別家的孩子就流口水,但尤麗卻仍不肯為他生個一男半女。於是老金就養魚。

“呀!你家魚養得不錯嘛!”誰來都這麼說。聽了這話老金就會樂到心裏去。老金就是老金,他老金雖然別處不起眼,但總有一項比別人強吧?人生不就是為賭一口氣,想辦法蓋過別人嗎?評職稱分房子,老金處處比別人晚了一步,可那又有什麼關係?現在該有的不也都有了嗎?

老金看看缸裏的魚,它們正在搶食吃。

“別搶別搶,人人有份。”老金一邊用手往缸裏撒著魚食,一邊嘟囔著。

尤麗坐在鏡前化妝。晚飯後通常就是這樣的,丈夫開始喂魚,嘟嘟囔囔跟魚講話,尤麗打扮好了就到外麵去散心。她通常喜歡到小食堂去跳舞,小食堂就在院裏,來去方便,門票也便宜。學校是獨特的圓型設計,中間是巴掌大的一塊操場,四周全是樓房。雨天灰虛虛的飄著一種灰紫色的霧靄,讓人感覺冷清而又極其壓抑。

尤麗對老金說:“不出去散散心我會悶死的,你信不信?”

老金兩眼緊盯著缸裏遊來遊去那幾尾魚,顯得心不在焉,揮揮手說:“你去你的。”

食堂裏飄著一股紅燒帶魚的味道。桌椅板凳已被搬開,賣飯的窗口已經擺上飲料在賣,地板也被擦得不再粘腳了,隻是那股紅燒帶魚的味道洗也洗不掉。尤麗的曳地長裙是新近才找人為赴舞會專門縫製的,顏色是那種暗的玫瑰紅。尤麗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提溜著新裙子,新燙過的頭發很順溜地搭在肩上,腦後的蝶形發卡,絲質光滑。“尤麗!尤麗!”

菊兒隔老遠就叫起來,聲音顯得尖聲尖氣。菊兒跟尤麗在同一間辦公室上班,由於讀了太多的愛情故事,至今仍未找到她那遠在天邊的“另一半”。

音樂已震耳欲聾地響起來。菊兒被一個穿白皮鞋的男人拖著旋轉起來,菊兒抽空衝尤麗扮了個小鬼臉,然後她就陀螺般地越轉越遠了。

尤麗心情極好地坐在一張方凳上,支起了一條腿來,架著胳膊肘咕碌咕碌喝著一杯濃茶。有人湊過來問,“尤老師,跳舞嗎?”

尤麗扭臉一看,見是“三室”的簡勇,一個新分到學校不久的小夥子。聽說菊兒對他有意思,菊兒倒是挺有眼力。尤麗笑眯眯地打量著麵前這個黑大個兒,由於舞場上燈光極暗,簡勇當時隻是黑魆魆的一團,但那影子是很有氣勢的、男性十足的,甚至帶點野味兒的。那是和老金完全不同的一類人。

尤麗站起身來,笑盈盈地迎上去。那是一支很容易踩點的舞曲,倆人很快就合上了拍。

“尤小姐的腰可真細。”簡勇的聲音連同嗬氣,一同灌到尤麗耳朵裏去。尤麗感到簡勇的右手很燙地放在自己的後背上,每一個旋轉的手勢都在故意使著勁。

尤麗腰肢款擺著說:“腰細有什麼用呀,嫁還不是嫁了個粗人。”

“金老師可不粗呀,別的不說,單論琴棋書畫,養魚種花……”“得得得,甭跟我提他,我要是急起來把他那破魚缸給砸了你信不信?”

簡勇故意貼近尤麗耳邊小聲說:“你是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女人,這點我信。”

“咦——”尤麗尖叫著嗔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

一曲完畢,簡勇正好把尤麗送回到原來座位上去。菊兒問:“剛才簡勇跟你跳舞的時候,他跟你說什麼來著?他說我壞話了吧?”

尤麗順水推舟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談論你?”菊兒故做矜持地擺弄著手中的小手帕子說道:“我就知道這家夥對我不懷好意。”尤麗“噗嗤”一聲笑出來,嘴裏的茶水呈放射狀噴射出去。下一支曲子簡勇又伸著手過來請舞伴,菊兒正要起身,簡勇卻說,“我請尤麗。”

這天尤麗從舞場回到家,心情格外地好。她一邊坐在床沿上脫絲襪,一邊哼著剛才的恰恰舞曲。睡著的老金正在打鼾。尤麗嫌他破壞情緒,就索性抱了個枕頭到沙發上去睡。

客廳魚缸裏的魚仍在歡快地遊著,令人想起今晚的舞會來。尤麗一閉眼就是旋轉的、激動人心的場麵。缸裏的魚互相追尾著,遊來遊去,歡悅之極。

尤麗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擰亮了壁燈。尤麗翻了個身故做嬌嗔地問:“我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才剛分開一個晚上你就受不了啦?”

老金附身細細地查看著缸裏的魚,有板有眼地喃喃自語:“剛才做夢,忽然夢見有條魚死了。”

尤麗的情緒一落千丈。尤麗用被頭捂住臉說:“老金,如果要是我死了呢?”

“別胡說,你又不是魚。”老金木然地說,說完哈欠連天地走了。

第二天尤麗在辦公室遇見簡勇,正趕上兩人都沒課,尤麗就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剪指甲一邊把昨晚上發生的事喋喋不休跟簡勇絮叨了一遍。簡勇聽得非常認真,並約尤麗有空到他房間裏坐坐,一起喝杯茶。菊兒推門進來的時候倆人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再加上菊兒一邊拉抽屜一邊借機摔摔打打,弄得尤麗十分尷尬。

“他根本就是個木頭人,他結婚前不是這樣的。”菊兒走後尤麗接著說,“我覺得他變了,我在他眼裏還不如一條魚。”

簡勇收拾著桌上的課本,沒有說話。簡勇忽然漲紅了臉問:“今晚上你還去跳舞嗎?”

尤麗說我哪兒還有那心思呀,守著這麼個木頭人過日子,我都恨不得變成一條魚了。

簡勇走過來安慰她說,老金人還不錯,你別跟他認真就是了。這樣一安慰,尤麗倒又抽抽搭搭地哭開了。尤麗說簡勇,你真是個好人,將來誰要是嫁給了你,一定會很幸福的。

簡勇略顯羞澀地說,我連個女朋友還沒有呢。尤麗說憑你的條件隨便找一個還不容易?簡勇說問題是我不想“隨便”。

尤麗是在一天電影散場以後第一次跟簡勇“回家”的。簡勇的單人宿舍,就在尤麗家樓下,格局卻是完全不同的。房間裏沒有什麼家具,屋裏的煙味兒和單身漢味都很濃。

簡勇說尤麗,你知道誰在追我嗎?

尤麗聳聳肩道,誰呀?不會是我吧。

簡勇起身去衝咖啡,回過頭來說,要是你就好了,我正求之不得呢。

尤麗打了他手背一下說,淨胡說,再說我可要生氣了。簡勇扳過她的臉說,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我還沒見過你生氣呢,那樣子一定很恐怖吧?

尤麗繃住笑做了個苦瓜臉。幾秒鍾之後,兩人一起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笑聲過後屋內仿佛真空了一般,一下子靜起來,沒有一點聲息,樓上傳來一個男人的鼾聲,尤麗低聲說那就是我的丈夫。

簡勇一把抱住尤麗的身體,簡勇說尤麗尤麗,你都快把我逼瘋了!尤麗猛然撩開裙子大聲說,我現在就瘋了!我他媽的還不如一條魚。

簡勇連忙用手去捂尤麗的嘴,簡勇說尤麗你小聲點當心讓你丈夫聽到。尤麗哈哈大笑著說,知道了才好呢,我不在乎。正說到這兒,簡勇的吻就如雨點般落到她身體上來,尤麗大喊大叫,整個過程使簡勇感到新鮮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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