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抿嘴笑了一下,是那種很靦腆很收斂的笑容。江申有種被二百二十伏電壓擊了一下的感覺。
他倆肩並肩往山上走,天色越來越暗,烏黑的雲朵眼看著就要壓到頭頂上來了。這種鬼天氣是沒人逛公園的,他倆站在半山腰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左右為難。起風了,江申看到芍紅的短裙被風吹得一掀一掀的,整個人也在風中變得踉踉蹌蹌,前後左右搖擺不定。江申說我們躲躲吧,說不定要下雨了。芍紅說躲往哪兒躲,要不我們回去吧。江申說往回走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的雨下得並不大,卻幫了江申一個大忙。他們躲在樹叢裏聽天上落下來的雨點好像鍾表嘀嘀噠噠走動的聲音。這樣過了不知多久,雨才停了,下山的路變得濕漉漉的,他們是一起手拉手走下山去的。
江申和芍紅結婚後兩人就再也沒有一起去過壽山。江申每年都說等哪天抽出空來一起上壽山,卻一直也沒抽出空來。直到去年春天,院裏的那幫退休老頭、老太太掀起了一個轟轟烈烈的上壽山取長壽水的運動,江申才再次踏上那座山。
壽山的山道並不險惡,但是為了方便遊人還是在山上修了一條索道。上壽山的老頭老太太是絕對不會乘索道上山的。他們來這裏的目的其一是為了鍛煉身體,其二才是為了取水。一開始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帶回一些水來,放在水壺裏燒開了喝,當時也沒感覺出什麼來。事情是後來慢慢被神話的。中國是一個流傳神話的大國,針尖那麼一點大的事情若是被放大起來說不定就能遮天蔽日。
關於壽山的水被神話這一事件的源頭追查起來大概比一樁殺人命案還要複雜,反正傳到江申這裏已經變得神乎其神了。先是聽說有一長年臥床不起的老太太喝了她老頭從壽山帶回來的水,一個月之後居然能走路了。又聽人說有人堅持喝壽山水忽然之間有了某種特異功能。江申每天騎車子到壽山去取水並不是為了獲得某種特異功能,江申是位博士,他隻相信科學。用科學的眼光看待這個問題,有一點他確信無疑,那就是壽山的水沒有汙染,是比較純淨的水。
江申一開始到壽山去取水妻子芍紅是堅決反對的。
“大老遠的費勁吧啦你就為了帶這麼一小桶水回來呀?你怎麼不用鐵罐子裝點空氣回來呀?山上的空氣還新鮮呢。”
江申道:“你這不是抬杠嗎。”
芍紅把鍋鏟往炒勺上重重地一丟,說道:“誰有功夫跟你抬杠呀?我都快把你伺候到天上去了你卻連句好話都沒有。”
“我每天到山上去取水又不是我一個人喝。”
“我又沒讓你那麼做。”
兩人一句來一句去,話裏話外都是帶著刺的。不過江申從壽山取回來的水放到水壺裏澆開水喝,倒真是沒有什麼水堿了,這讓江申找到一點繼續下去的理由,因此他可以每天理直氣壯地上壽山了。
櫻桃溝裏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泉水,早起鍛煉的老人們就是到這裏來取水的。他們大都是用裝油用的大塑料桶盛水,也有用可樂瓶雪碧瓶裝水走的。凡是從壽山下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大包小包大桶小桶拎著走的,人們迷信壽山的水迷信到了一種狂熱的程度,江申家隔壁那老兩口一天要往櫻桃溝跑兩趟,除了那溝裏打回來的泉水別的水連沾都不沾了。
江申和那些老人家不同,他們是坐公共汽車去那裏,而江申每天騎車,沿路的風景使他著迷,他想,騎車多好啊,既鍛煉了身體,鬆弛了神經,又可以取到幹淨的、沒有一點汙染的淨水。一想到這裏,他蹬車的雙腿就更有力、更加富有彈性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壽山的水真像人們傳說的那麼神奇,江申覺得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首先是白天騎車累了,睡眠有所改善,不像以前那樣整夜整夜失眠了。再有就是胃口也比以前好多了,江申以前有胃病,每頓隻吃得下一小碗米飯。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一吃油膩就拉稀。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變化就是,到了夜裏以前都是芍紅纏著他,而他卻是不怎麼行的,他們結婚十多年了連個孩子都沒有,江申心裏明白原因在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