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情況卻發生了一些變化,江申的感覺比以前要好多了,每天晚上隻要一躺到床上,他便會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芍紅的被窩裏,試探性地碰碰她的頭或者摸摸她的臉。芍紅這陣子和他鬧別扭,有時越是見他把手伸過來她就越是卷緊被筒不讓他挨近自己。江申跳起來去掀她的被窩,芍紅被他這種從未有過的勇猛行為嚇了一跳。
他俯在她身上吻她,他看到妻子好像化開了的糖那樣正在一點點地變酥變軟,他感覺到了那股神水的力量,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張力。芍紅在他身子底下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呻吟聲,那聲音使江申覺得格外刺激,就越發地用了力。芍紅喊叫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江申不得不騰出一隻手來去捂她的嘴。
事畢,江申扭亮床頭的一盞小燈,他把頭靠在床頭上,隨手點燃一根煙,另一隻擁著妻子芍紅,靜靜地吸那根煙。
“你明天不要到山上去取水了吧。”妻子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主要是怕你太累了。為了那麼一點水,每天騎車跑那麼遠的路,不值得。”
“那可不成,你明明知道我現在的身體比過去好多了,那都是壽山上的長壽水的功勞。”
“哪兒的水不是水呀?我看你還是不要太迷信了。”
江申有些急了,“我一個搞科學的人,我怎麼會迷信呢。山上的水是沒有汙染的純淨水,喝了對人體有好處的嘛。”
“世界上絕對沒有一塵不染的水。”芍紅說著翻了一個身,拿後背對著丈夫。“隔壁顧老太太昨天死了,她喝了那麼多的長壽水,也不見得真的長壽。”
江申聽到芍紅的聲音在黑暗裏忽高忽低,她像一隻蚊子在那裏毫無目的地飛行時的樣子。
從此,江申過日子的方式比從前更仔細了。他從來不吃方便麵,認為那類食品裏麵或多或少含有某種化學成份,防腐劑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喝水他當然隻喝櫻桃溝裏取回來的淨水,至於自來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對江申來說是絕對碰都不能碰一下的,就仿佛那水裏有毒似的。江申時常疑心妻子芍紅偷工減料,做飯的時候為圖方便隨手就舀上一瓢自來水,這種情況要是讓江申看到了,就非跟妻子大鬧一場不可。他小心謹慎得過了分,有些神經質。有些東西他要拿到實驗室的顯微鏡底下去化驗一下才敢吃。他的頭禿頂禿得愈發厲害了。芍紅說你整天操心這操心那,頭發不掉才怪呢。江申聽了她的話,悶悶不樂地拿上車鑰匙離開了家。
在去壽山取水的路上,江申目睹了一樁交通事故:公共汽車把一個去壽山早鍛煉的老太太撞倒,車輪正正地從她脖子上軋過去,當場死亡。大家都說她原本是想長生不老的,這下可倒好,提前到閻王爺那兒去報到了。江申覺得路人的話仿佛都是衝著自己說的,他慌忙逃離事故現場,拚命向遠處騎去。
隻有壽山的水才能使他平靜下來。
江申靜靜地坐在那條小溪邊,把雙腿浸泡在那徹骨冰冷的溪水裏,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清醒和平靜。天已經涼了,山上的葉子全都紅了。這幾日來壽山看紅葉的人漸漸多起來,壽山一年一度的繁華就要來了。
江申背離人群越走越遠。他死於某一年的冬天去壽山取水的路上,沒有原因,一頭栽下去就不能動了。“長壽水熱”早就過去了,人們又迷上別的什麼能使自己長生不老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