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可就沒有弟弟那麼走運了。摔昏在陡坡下過了很久才蘇醒過來,爬進附近一個山洞,在叫人心驚肉跳的狼嚎聲中度過了難熬的夜晚。總算捱到了天亮,他鑽出山洞,想盡快找到阿山。“阿山!阿山!”他拄著根樹枝邊叫邊走,喉嚨叫啞了,腳也走痛了,頭也轉暈了,餓得前胸貼住了後背。眼看太陽又要落山,近乎絕望的他忽然看到前邊山凹處有一個炊煙嫋嫋的小村莊,啊!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一拐一拐地朝村莊走去。
一棵老樹後麵突然閃出兩個身影,麻利地蒙住了他的眼睛,抽走了他腰間的槍,將一塊布塞進他的嘴巴,還將他的雙手反綁住,把他帶到了山村的一處院宅。
鬆綁之後,他使勁眨著難受的眼睛,好一陣才適應過來。正要開口解釋自己不是白狗子的傳令兵,卻驀地愣住了。真是無巧不成書!原來麵前的長官竟是當年曾到過他家的北伐軍赫連長!赫先樂也認出了他,驚訝不已。山海情不自禁地撲上前摟住赫先樂壯實的臂膀,兩串熱淚奪眶而出。手腳在發顫,身體無力地軟癱下來。赫先樂連忙將他扶坐在牆邊的椅子上,親自給他煮了碗湯麵,讓他洗澡更衣。
美美的睡了一覺。半夜醒來,他和赫先樂擠在一張床上聊天。聊到當年身為北伐軍連長的赫先樂到他家去借炊具並對對子的情景,兩人都十分開心。赫先樂說他一直把龍校長題贈的嵌名聯當作自己的座右銘,令他感動不已:
有海闊天高之量;
懷先憂後樂之心。
記得當時赫先樂還給他們介紹了聲威遠揚的黃埔軍校和軍校門聯,讓他們十分向往:
升官發財請走別路;
貪生怕死莫入此門。
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當赫先樂告訴他革命形勢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黃埔軍校已經不是原來的黃埔軍校,成了蔣介石鎮壓人民的反動工具時,山海大吃一驚,難以相信。一番長談使他決定再次改變自己的誌向,留在赫先樂身邊,和他一塊拿起槍杆子和反動派作鬥爭。尤其是當他知悉赫先樂牽掛著他的牽掛,親自帶人進山林去尋找了一圈失蹤的海山時,他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愛笑的赫先樂和他一起展望革命勝利的前景,還伸出小指頭與山海拉勾,說等革命勝利了,和他一塊進學校念書。熱血澎湃的他感到自己已真正長大成人了。
赫先樂安排他當了文化教員。可怎麼當好這個文化教員,怎麼教,教什麼,赫先樂沒詳細交代,隻說讓他先教自己熟悉的東西。自己熟悉的東西,當然就是對聯了。
沒想到第一次上課就出了洋相。赫先樂把他介紹給大家:“今天我給大家請來了一位老師,他放棄了去北京讀書的機會,加入了我們的革命大家庭。這就是龍山海同誌。”龍山海靦腆地走到隊前,給大家敬了個禮。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龍山海把一塊小黑板掛在樹幹的斷枝杈上,心情好緊張,目光落在地上起不來。一句脫口而出的“同學們”,引起了戰士們善意的嬉笑。
龍山海難為情地撓撓腦袋:“對不起,應該稱呼同誌們。今天我給大家上堂文化課。首先我要講一副對聯。”他轉身在黑板上用粉筆寫了兩行字,邊指邊念道:
好讀書不好讀書;
好讀書不好讀書。
這個好字是多音字,又可讀作‘耗’字,就是愛好的好,喜好的好,意思就是說,在好讀書的年紀如果不好好讀書,等到年紀大了,就讀不好書了。也就是說:
少壯不努力;
老大徒傷悲。
龍山海緊張的神態,無的放矢的內容,加上他身上的灰土布軍裝原是赫先樂的,衣褲明顯偏大,顯得頗為滑稽。戰士們交頭接耳的議論開了,個個樂的不行。
赫先樂起身對大家說:“小龍老師今天是頭一回上台講課,有些緊張,大家不要笑。他的文化水平,特別是對對子的水平,比咱們都要高一大截。大家都要好好地向他學一手。”
龍山海臉紅了,害臊地捏著衣襟下擺。赫先樂又轉對山海道:“小龍老師呀,戰士們都是苦出身,文化底子差,有的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所以講課呢要從一年級講起。一開始講得太深,大家就坐飛機嘍!另外呢,你也要編個簡單的教材,列個教學計劃。晚上我來協助你,好不好?”龍山海點點頭,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