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備課，認真總結，虛心征求意見，不斷加以改進，龍山海的努力很快就見了成效。山林深處的露天課堂上，聽課的人越來越多，戰士們學習的積極性大大提高，由要我學變成了我要學。龍山海上課不光是教學生字，還有算術、化學、地理、朗誦、唱歌、畫畫、作對子等等，各種課目輪著來。每次上課之前，他都要指揮大家複習前次學唱的歌曲。今天唱的是《對聯啟蒙歌》。他發了個音，揮動手臂打拍子，指揮大家齊聲唱起來：
……多對少，易對難，虎踞對龍蟠。
蒼鬆對古柏，白鶴對青鸞。
清明花爛漫，中秋月嬋娟。
聞雞起舞池作硯，射虎穿石後爭先。
一名戰士提了個好建議：“小龍老師能不能編幾句鼓勁的歌詞教我們唱呢？”
戰士們紛紛點頭讚同。山海也覺得很有道理，很快便想出了一段新詞教給大家：
寒對暖，富對窮，財主對雇農。
光明對黑暗，進步對反動。
叛徒千夫指，英雄萬人頌。
武裝鬥爭求解放，消滅剝削慶大同。
這樣的歌詞簡單明了，大家一下就記住了，邊拍巴掌邊齊聲唱了起來。
不僅龍山海肚子裏的墨水讓大家佩服，而他的那股子機靈勁兒也令大家津津樂道。有一次課間休息，戰士們在一個膝蓋高的大樹樁邊扳手腕玩。屠戶出身的大胡子輕鬆地連贏數人，當上了擂主。盡管他一再使用激將法，也沒人再敢應戰了。這時比對方足足矮一個頭的龍山海自告奮勇地衝上去了，惹得眾人直發笑。大胡子連連搖手道：“小龍老師，我可不敢跟你掰，要是把你的骨頭給掰折了，我可負不起責任哪！”
山海調皮地眨眨眼睛：“那我就是不戰而勝羅？好，現在我宣布，大胡子是我的手下敗將了！”
“怎麼？還真不服？這可不是比對對子哦！好，小龍老師，你真要來較量，可別怪學生我手下不留情！”大胡子炫耀地抖動了幾下胳膊上的疙瘩肉。兩人分別蹲在樹樁兩邊，擺開了架式。誰知還沒等裁判下令開始，龍山海就突然站起身，兩隻手同時使勁，出其不意地把大胡子的一隻胳膊壓倒了。眾人都大笑不止。大胡子更是笑他耍賴皮，抓住他的胳膊要重賽。這時在一旁觀戰的赫先樂發表的評論叫大胡子不得不服氣：“嗬嗬，叫我說呀，山海這仗贏得漂亮！這就叫以智取代替強攻，遊擊戰打敗了陣地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這都是孫子兵法的要點吶！小龍老師活學活用，值得表揚！”一席表揚的話倒讓山海怪不好意思。
部隊接到命令向湘鄂贛邊區轉移。每天都要行軍，經常還會遭遇敵人打個小仗。吃飯住宿都是難題。相比之下住宿又比吃飯好解決得多。荒山野嶺就是他們的超級大床鋪。那天晚上，隊伍走到半夜才得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山海倒頭就睡，一下就睡得呼呼的。被叫醒換崗的時候，他借著明晃晃的月光赫然發現，自己剛才竟然睡在了一座殘破的墳墓旁邊，而且頭枕的就是一截顯露出來的爛棺材板。他不禁嚇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棺材！棺材！”他嘴裏念著，忽然想起了以前那幅叫人難忘的棺材聯。那天他放學回家，獨自在街上走著，突然一個中年漢子打斜刺裏衝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要拖他去店裏，說是昨天跟他講好了今天來寫對子的。他明白又是阿山欠的債，便笑著應承下來，問老板是做什麼生意的。
那老板吞吞吐吐地說：“唉呀，我這買賣稀奇呀，誰都怕買，卻都非買不可。”山海一下沒猜出來：“哦？奇怪！那是啥東西呀？”
“東西說怪倒也不怪！隻是哪個都不願見它，但終究得見它。”
山海隨老板走進了店鋪才恍然大悟。隻見靠牆的櫃架上放著幾隻精致小巧、造型別致的各式小棺材，有金的，有銀的，有木的，有石的。“哦，原來你是賣小棺材的。”“大的也賣呀！你去裏屋看看。”山海走到裏屋門口一看，隻見一紅一黑兩具大棺材陰森森地擱在屋裏，嚇得連退幾步。老板哈哈笑了：“我說了人人都怕吧！倘若我把這真家夥擺到堂屋，那過往行人都得繞道走。”“嘿嘿，多看幾眼，也就不怕了。”“是啊，非但不用怕，而且它還是個好意頭哪！棺材，棺材，升官發財！你說好不好哇？”山海笑道：“好！而且你的對子也寫得好！”老板被搞糊塗了：“我的對子？我哪會寫什麼對子！”
山海道：你剛才不是都說出來了嗎？上聯是：這買賣稀奇，人人怕買偏要買；下聯是：
那東西古怪，個個躲它。
山海有意停頓下來。中年漢笑著續完：“終見它！哈哈哈哈！小老弟，果真是名不虛傳的難不倒哇！來，送你一隻銀棺材，祝你升官發財，鵬程萬裏！”小銀棺材後來被阿山搶去了，他說老板本來是給他的。
有趣的棺材聯趕走了他的恐懼，卻也又扯出了他心中的牽掛。阿山，你到底去了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