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親人眼裏的莫言(2 / 3)

我說寫作文要把自己擺進去,要有真情實感。那時我在教初中,是語文老師。我當時把這封信念給學生聽,我說這封信寫的好不好?大家都說好,我說寫信的人是小學五年級(文化),小學都沒有畢業。他們都說老師騙人。

後來他說要寫小說,我開始是反對的。當年的文壇是個陷阱,非常危險,斷章取義就可以讓你吃官司,那樣你永世不得翻身,階級鬥爭非常激烈。我說你別搞這個,太危險了,連學文科的我都一個字不敢寫。我真正寫文章是1987年以後才寫的。

他的第一部作品不是小說,是個劇本。他當兵的時候寫過一個話劇叫做“離婚”,沒發表,寄給《解放軍文藝》給退稿了。一位幹部開玩笑說,行啊,你折騰得《解放軍文藝》都給你回信了。他在保定發表了作品以後,特別是到了解放軍藝術學院,才真正算是了解到了什麼是文學。他考上保定文藝學院,文章發表以後,我提醒他:你在古典文學方麵,起碼從詩經、楚辭開始,一直到紅樓夢,要補補課,中國曆史課本你要讀一下。過去的四大家、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他們的國學都非常深厚的,錢學森、錢偉長、華羅庚這些自然科學家,詩詞都寫的非常漂亮,都是四書五經起家的。我說你這一點太缺乏了,要趕快補,要惡補一下古典文學。這幾年看還可以,還是積累了不少的東西。

現實高密鄉

我們家鄉,高密這個地方沒有山,沒有水,都是一馬平川,紅高粱早就不種了,高粱因為太難吃了,除了造酒沒有什麼別的用。20世紀70年代以前還大量種紅高粱,特別是70年代初,這裏公社幹部到海南島引進一種多穗高粱,種一個下去像小麥一樣分解很多,那個難吃!像石頭一樣。磨出的麵粉做個窩窩頭可以打死狗,像石頭一樣,也就是造酒有用。莫言小說裏對紅高粱的敘事背景,比較多的是來源於流傳的故事。

現實和文學有差異。現實中的高密東北鄉不會有沙漠,也不會有高樓大廈,都是鄉村。小說裏什麼都有,森林也有,湖泊也有,他需要什麼就把什麼挪過來。

大江健三郎的預言

莫言的性格比較堅韌,堅持的東西,看準的東西百折不撓堅持下去。他應該說不是很順,有很多事情現在還是不大好說,各種各樣的挫折,有時候打掉牙往肚子裏吞,人生不可能是十分美滿,包括現在也不是非常完美,總是有缺憾。《天堂蒜薹之歌》的糾紛還好說,關鍵是《豐乳肥臀》的風波厲害,《紅高粱》也有一些。

莫言在文學道路上,我和我的父親一直是有擔心的。我覺得這個獎拿著很高興,不拿也無所謂。拿獎我倒是有點預感,覺得他是遲早的事,但沒有想到那麼快。不是不可能拿獎,我覺得他的文學創作理念實際上是融入世界文化大的範疇,是獨具一格的。

大江健三郎上次來過一次,把我們都訪了一遍,而且大年夜在我們老家過的,過年吃的餃子,最後縣領導在招待所請他吃了一頓飯,把他送到青島。他曾經說,最遲在2015年莫言會得諾獎,到時候我再來。當時我想既然大江有這個看法,說明這個事靠譜。

我父親對莫言很嚴厲,一直勸他,不管你將來做出什麼成績不要驕傲,不要翹尾巴,做人一定要低調。我們都怕他,小時候生活壓力太大了,成分又是中農,不是黨員,一直當大隊會計,五分錢一支的圓珠筆,要大隊書記簽了字他才敢去買,在家裏見了老婆孩子能有好臉色嗎?不是罵就是打。

莫言的想象力應該是與生俱來的,這個恐怕培養不出來。他作品裏的想象力我是能理解的,甚至有共同的地方。比如《透明的紅蘿卜》,裏麵說頭發掉下來都聽得到聲音,我完全有同感,感到特別真實。因為我自己經曆過這樣的情況,說起來很丟人,我小學畢業考初中第一年沒考上,家裏我父親對我非常凶,讓我自己到田裏除豆子,讓我母親送飯給我吃,中午不準回家。一望無際的田野裏,除了玉米,高粱,就是豆子,人像掉在井裏一樣,回家靜得一個人都沒有,隻聽到幾個蟲子在叫,真是頭發掉地上都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