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緊張,我們來向你了解個情況。”何澤沒等薑博襄說話,搶先說明來意,話語中隱約帶著幾絲鄙視和敵意。媽的,裝什麼假正經。穿那麼大帶窟窿眼子的衣服,還不是成心叫男人看的。
“請,請進。”閔春梅雖然知道來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但又覺得比打家劫舍的強盜似乎更具有威懾力。她依然驚詫不安而又顯得不失態地一側身子,恭敬地請他們進屋,疑惑的目光莫測高深地追蹤著老成而和藹的薑博襄的身影。
“小閔呀,休完假了麼?”薑博襄待何澤報過家門後,坐在罩著蘋果綠色沙發套的日式沙發上,麵帶微笑地向坐在床邊兒上的閔春梅問道。
如杲說薑博襄他們突然出現在閔春梅麵前主要使她驚訝和疑惑的話,那麼當她聽了薑博襄的詢問則變成地道的駭然和惴栗了。他們怎麼知道我是來休假的?而且好象還知道我的假期快休完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對我的情況知道得那麼細?他們究竟要向我了解什麼?別是來向我進行什麼訛詐吧?閔春梅在華東地區一座風景秀麗的療養院當軍醫。他的愛人是駐京某兵種司令部的一個參謀。據說他們燕爾新婚的第三天,那個參謀就莫名其妙地離開如花似玉的閔春梅蹽回北京了。又據說那個參謀回到北京不久就公開向閔春梅提出離婚。可是,又沒過多久,那個參謀莫名其妙地又回到閔春梅身邊,不但不再提離婚,而且還乞求閔春梅的寬容和饒恕,成天發狠地跟閔春梅睡覺,常常是徹夜不眠,仿佛要無限度地索取一種什麼補償,以致於使閔春梅苦不堪言,隻得暗暗哭泣,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得到一些寬慰。還據說,去年閔春梅曾四處托人要調回北京工作,恨不得立刻結束與丈夫分居兩地的生活,然而沒過多久,又莫名其妙地將調動的事兒束之高閣了,並且從不再提起。這凡此種種的據說,儼然構成一座愛琴文化象征的千門百室的米諾斯王宮,撲朔迷離,神奇莫測,令人費解。但是,世界上最終沒有解不開的謎。
“莫非他們……”閔春梅此時此刻心裏真象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亂極了。她下意識地抻了抻新罩上的一件短袖白底兒藍花的確良上衣的下擺,借以調整一下慌亂而紛雜的心緒,一挑嫵媚的黛眉,向薑博襄送上了一個嬌柔的笑靨:“今天是最後一天,明天就該歸隊了。”
“你在那個療養院工作?”二十多歲的年輕保衛幹事吳程大概覺得自己還沒有亮相,開口問了一句連他自己說完都立刻認為實屬多餘的廢話。
“這個問題還需要回答麼?”閔春梅不卑不亢地看了吳程一眼,反問的語調是柔若無骨的樣子,還帶有一種微微的甜味兒。但唯有如此吳程才覺得她的目光象犀利無比的刀子狠狠地刺了他一下,仿佛他在她眼裏不過是個黃嘴小兒,是個地道的新兵蛋子。所以,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臉膛驀地燒著了,熱辣辣的,臊得簡直象個猴腚。
“這位同誌不是說要向我了解個情況麼,了解什麼?”閔春梅顯然不想讓吳程過於難堪,她反問完後立刻一扭臉,將目光移到何澤臉上。因為她不願一上來把彼此的情緒搞得那麼對立,如果那樣豈不顯得自己缺乏應有的機敏和豁達。這樣一來,她覺得局麵隨之發生了變化,由起初的被動轉為主動,似乎恢複了她作為這個房間主人應該占有的地位。
“薑委員?”何澤以請示的目光看著薑博襄。
薑博襄沒有發話,而是頭點作答。在他鼓勵的神色裏,隱隱透露出一種卑哀。在剛成立三人調查小組時,薑博襄就向何澤和吳程明確,除非一些事關全局性的問題外,一般就由他們作主處理,不必事無巨細都要來一番請示報告。那樣看起來似乎是對他的尊重,其實純屬一種形式,說得難聽點兒,是把他當傀儡,而且又容易延緩工作進度。可是,講了,明確了,屁用不頂。瞧,向閔春梅提問還需要請示麼?長期的衙門作風形成的難以根除的痼疾呀!
“最近有那些女人跟你有來往?”何澤得到薑博襄的準許,頓時象個打足氣的皮球,話出口顯得力量很衝。
“女人?是不是也包括我三歲的女兒?”閔春梅顯然對何澤使用女人這個對女同誌頗為不恭的字眼兒十分反感,同時也想殺一殺何澤盛氣淩人的傲慢,不僅在話語裏接連使用了兩個問號,而且後一個問號鋒利無比,鉤得你五髒六腑直翻個兒,還叫你有苦難言。
“媽的,這個刁鑽的女人。”何澤心裏罵了一聲,但臉上又不能表露出惱怒,那尷尬的神態,臉上宛如粘上一層幹漿糊,線條粗糙而僵硬,似乎刮都刮不下來。他暗暗地看薑博襄一眼,見薑博襄非但沒有對閔春梅流露出憤慨,反而好象以賞識的目光端詳著她,這樣愈發使他陷入窘況,在回答閔春梅的質問時語言舛逆失次,“嗬,我指的是女同誌,當然不包括你女兒,明確地說,是指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
“哈哈哈……”遽然間,薑博襄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並且以褒獎的口吻對閔春梅說,“自古華夏多女傑,看來不假。小閔呀,你可真夠厲害的,還沒有幾個回合,你就把我的兩員大將給打敗了。”
何澤和吳程聽了薑博襄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和頗有些“敵我不分”的話語立刻被凍住了,五官一時間失去了動感,那驚詫地盯著薑博襄的神態好象懷疑他這個老家夥在妖嬈的閔春梅麵前是不是荷爾蒙過剩。
但是,有一個不可否定的事實在他們眼簾的屏幕上展現著,而且許久難以泯滅。
“瞧您說的,我可稱不上什麼女傑。在您麵前,我不過是個小兵。”
“好哇。既然你認為自己是個兵,那就要服從命令聽指揮。我問你什麼,要如實地回答什麼。”
“您說吧。”
“近來有沒有個很有身份的女同誌經常與你聯係?”
“您不覺得身份這個概念的外沿太大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