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嘯的列車(3 / 3)

“具體說,有資格乘坐紅旗轎車的。”

“有一個。”

“她叫什麼?”

“史曼。”

“多大歲數?”

“四十來歲。”

“她在什麼地方工作?”

“起初聽說是一個什麼地區的自行車廠當工會主席,後來又聽說是什麼省外貿局的一個幹部,最近又聽說調到一個什麼新成立的開發公司。”

“能量不小嘛。”

“這年頭,還不是因為她沾了她父親的光。”

“他父親是幹什麼的?”

“聽說是抗日戰爭時期一個非常有名的烈士。”

“你跟她是怎麼認識的?”

“是兩年前我到她的家鄉去接新兵的時候認識的。”

“她有孩子在部隊裏?”

“有。”

“在那個部隊?”

“在警備區下麵一個連隊,聽說是當汽車司機。”

“當時負責接兵的是誰?”

“是警備區守備一師一團肖哲副團長。”

“史曼什麼時候到的北京?”

“具體日期不詳。不過,她到我這裏來是八天以前。”

“她現在還在北京麼?”

“在。不過,兩個小時以前就走了。”

“到那裏去了?”

“她說要回家。”

“好,謝謝你,閔春梅同誌。”

“不客氣。”

組織處副處長何澤離開606號房間走進電梯,依稀還覺得右手滑膩膩的有種舒適感。方才,閔春梅將他們送岀房間,還表示友好地主動跟他握手。這是怎樣一隻手呀,小巧,白嫩,細膩,攥在手裏軟軟的,給人以異常舒適的感覺,仿佛還帶有一種酒香味兒。媽的,幸虧握得時間短,要是多攥一會兒,說不定還真醉了哩。何澤下意識地晃了晃腦袋,知道自己的思想開小差了。但是一種強烈的意識又在他頭腦裏縈繞:開始為什麼一下子就把空氣搞得那樣緊張,從而導致與閔春梅形成嚴重的敵對情緒?那麼,自己思想究竟被一種什麼傳統觀念所支配,以致於當薑博襄采取與自己截然相反的態度自己又覺得他不可思議?聰明人在於適時而理智地對自己的言行進行慎獨和反思。何澤就有這個特點。這大概也是薑博襄賞識他的一個原因。可是這次他卻沒有得出結論。這倒不是他執拗地固守自己的思想營壘,而是時間緊迫不允許他對自己的思想進行深刻地剖析。

“老何呀,你馬上到火車站購買47次特別快車的車票,我和小吳去向鄒書記彙報,我們要與那個叫史曼的同車南下。”聽薑博襄那板上釘釘的口氣,似乎他得知史曼並沒有離開北京。這樣一來,豈不又說明閔春梅向他們撒了一個大不小的謊麼?難怪何澤聽了薑博襄的話兩道驚訝而欽佩的目光釘在他的臉上。

“不要發愣了,趕快行動。”薑博襄驀然低吼了一聲,宛如從遠遠的大海滾過的濤聲,具有極強的穿透力,並且直直地沉入人的心底。

“是。”何澤挺胸回答。那有些做作的神態似乎要說明不這樣就不足以表現對薑博襄話語的理解。

果然不出薑博襄所料。何澤他們上得車來,通過隨車鐵路公安警察和列車長的密切配合,不僅確鑿無疑地證實那個叫史曼的女人在47次特別快車上,而且還證實她的確以非同一般的身分購買的是軟臥車票,其包廂與薑博襄僅一壁之隔。

“薑委員,要不要接觸她一下?”何澤向薑博襄請示道。

“通過什麼途徑?”

“以旅客或者是列車長的身分。”

“我看先不要驚動她。”薑博襄態度很明朗,不過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兩個的意見呢?”

“這樣也好,防止打草驚蛇。”吳程雖然沒有說話,但他點頭的動作與何澤的語音是合拍的。

可是,當他們在濱海市下車時,一種始料不及的異常情況發生了。

那個叫作史曼的女人走下火車,在站台上迎接她的是警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的警衛員;當她走出站台,乘坐的又是警備區政治委員韓銘的新型流線型伏爾加黑色高級轎車;而她的下榻處竟然是濱海市堪稱豪華之最的小天鵝賓館,據說,指令小天鵝賓館總經理將她安排在一個豪華房間的卻又是濱海市副市長鄧恒壽,濱海市委書記還曾先後兩次到賓館拜訪過她。這樣一來,圍繞史曼這個神秘的女人就形成了一張網,而這張網的每一條經緯線又無不連結著濱海市的黨、政、軍頭麵人物。看來,要弄清史曼的真實麵目,非同尋常嗬。而且前一個階段人們風傳,瞥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可能要破格提拔到薑博襄所在的機關當參謀長。根據慣例,參謀長都是當然的黨委常委。雖然參謀長構不成對薑博襄的直接領導,當然也不能算作頂頭上司,但是在他麵前足以稱得上“首長”,在黨委會上說句話也舉足輕重。所有這一切無不說明,薑博襄所麵臨的對手決不是等閑之輩,一抬手,一投足,都吉凶未卜,障礙重重嗬!

怎麼辦?

薑博襄清醒地意識到,任務既然領受,退路是沒有了,宛如歐洲中世紀騎士決鬥時接過對方扔過來的白手套,隻有挺身而立,勇敢地向對手猛跨一步。然而,一個真正的軍人又決不等同於有勇無謀的武夫。剽悍加韜略才構成軍人的基本素質。於是,他當即決定,要何澤留下來秘密地觀察動態,他和吳程兩個人馬上打道回府,當麵向紀委書記鄒大成彙報出現的複雜局麵。鄒大成聽罷,將原來準備說而沒有說的八個字和盤托出:立黨為公,依法辦事。並且要他馬上返回。因為上麵幾乎每天都催問調查的情況。薑博襄隻是利用吳程到火車站購買車票的時間給老妻打了個照麵兒,馬不停蹄地又踏上了南馳的火車。

“鳴——”地一聲,兩團凶猛的氣浪重重地撞擊在一起,發出雷鳴般的爆炸,颶風呼嘯,雲騰霧卷,天光交錯。

象千麵鼙鼓擂動,如萬匹戰馬長嘶。

第47次特別快車的六號軟臥包廂裏,“紀委”委員薑博襄依然孤身一人正襟危坐,兩眼一眨不眨地定定看著窗外,那嚴峻的麵孔儼然如同凝固著冷氣寒光的大理石雕像。列車在挾雷帶電地奔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