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對於女騙子史曼的追查工作毫無進展。
在這幾天裏,“紀委”委員薑博襄和他統領的兩員戰將時常困獸似的在他的寢室踱步。彙集情況,梳理線索,製定行動預案。可是,盡管他們煞費心機,兩輛轎車的八隻輪子常常同時高速運轉,卻象無頭蒼蠅似的到處碰壁。休說有什麼重大戰果,就是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為此,令他們大有“眩其奇變”之感。
“怎麼樣,有什麼感覺?”坐在樣式新穎的旋轉式逍遙椅上的薑博襄,目光幽幽地看著坐在對麵沙發上的何澤和吳程。
“我覺得,仿佛在我們頭上罩著一張無形的巨網。”年輕的保衛幹事吳程那大理石般堅硬的嘴唇透著倔強、剛毅和忿懣。
“什麼仿佛,我看我們就是被人控製住了。”何澤粗音大嗓地吼了一聲,他的話說得更直接。
“有什麼根據?”薑博襄那幽幽的目光漸漸變成固體狀了,而且很凝重。
何澤開口便答,湍急的話語宛如打開閘門的驚濤:“不講別的,就說我兩次去小天鵝賓館吧,不但總經理避而不見,就是一般工作人員也躲躲閃閃,要麼就用不屑一顧的目光待搭不理地乜你一眼,好象我們是鄉巴佬和還鄉團。要是沒有人背後施加壓力和影響,他們不會這樣有恃無恐和態度冷淡。”
“他們有沒有完整的旅客住宿登記?”
“有,也查過了。”
“對於一些會議和非同一般身份的人物呢?”薑博襄盯緊了何澤,那犀利的目光透人肺腑。顯然,薑博襄想得比何澤深一層。
果然,何澤的眼神一陣散亂,臉微微一紅,無不帶赧顏地搖了搖頭。
何澤滿以為薑博襄聽了他那無聲的回答會嗔怪地立刻指令他去查看,或者投過一束不悅的目光,誰知他卻說了一句飽含著苦衷和帶有一定寬宥成份的話:“我雖然想到了,卻也無可奈何。”
“為什麼?”何澤的眼珠子把眼眶拱起老高,不解地問。
“我調查了其它幾個賓館,對於以上兩種情況都沒有詳細記載。”
“這又是為什麼?”何澤說著雙手摩挲了一下麵頰,臉上曾湧起的紅潮隨之消褪。
薑博襄端起茶杯,喝了口幾乎成咖啡色的釅茶。他這個茶杯曾是個盛豆瓣兒辣醬的玻璃瓶,外麵有個用尼龍絲編織的並具有花色圖案的外套,顯得既經濟,又不寒酸,這便是中國人的聰明之處。他雖然吸煙,卻不凶。但喝茶的名聲在機關可當之無愧地坐第一把交椅。他既不喝深受北京人青睞的茉莉花茶,也不喝馳名海內外的龍井,而是專門愛喝福建產的一種土茶。這種茶葉子又寬又厚,用熱水沏過後象榆樹葉子似的紋脈粗糙。茶水的色澤渾黃之中帶有粥狀,有人玩笑地說與馬尿的模樣差不多。味道不僅澀中帶苦,而且還有一般刺鼻的土腥味兒。他每喝一口,習慣地咂咂嘴,那味道似乎比堂而皇之地標有“國宴專用”字樣的筒裝五星啤酒還不飲自醉,又似乎比電視屏幕上時常出現的那個拿腔作調地呼之為“味道好極了”的雀巢咖啡更令人垂涎欲滴。嗜好的魔力呀。這一次他雖然又咂嘴了,但嘴角咧了咧,好象味道很苦,說:“屬於第一種情況,賓館隻是概略地記個總人數;而第二種情況,則往往又是上邊兒有人直接對賓館經理發話而由經理直接安排的。對於這種特殊人物,賓館住宿登記處一般不願過問,怕落個‘狗拿耗子’。”
“莫非小天鵝賓館也是這樣?”何澤的問話中存有很大的僥幸。
“毫無二致。”薑博襄的話象石頭子,落在地上能咂個坑。
何澤立刻明白了。不用問,薑博襄一定親自去過小天鵝賓館,而且恐怕不止一次。但是,他是以什麼身分去的,就不得而知了。因為,自己幾次去小天鵝賓館,都沒有人提到過他。此刻,何澤的心裏湧起一股感動。
按照分工,根據事先掌握的兩條主要線索分頭行動。何澤主攻史曼住過的小天鵝賓館,吳程挺進警備區守備一師一團,通過副團長肖哲了解史曼的情況。至於史曼那個在警備區下麵一個連隊當兵的兒子,大家一致認為先不要驚動他。薑博襄呢,負責抓總,不具體分擔調查任務。這樣,無疑就體現了“紀委”書記鄒大成要他“運籌帷幄,座陣指揮”的意圖。其實,他不僅參與了具體調查,而且調查的範圍還廣,還細。
“吳幹事,肖哲還沒有回來?”薑博襄的目光又盯在吳程的臉上。
“他媽的,我看他根本就沒走!”吳程不聽薑傅囊問他便罷,一聽,臉忽地變成出爐的鋼錠,熱得灼人,並火星四迸。
吳程的氣憤是有來由的。
前幾日,吳程為了趕時間,搭乘一輛解放牌卡車趕到距濱海市90公裏外的肖哲所在的警備區守備一師一團。結果撲了個空。五短身材的團政委曹佑禮告訴他,肖哲已經確定轉業,昨天剛剛回山東淄博市聯係工作去了。吳程問他要去多長時間,曹佑禮講說不準。吳程又問肖哲走之前有沒有說個大體時間,曹佑禮以冷淡的語調說,現在轉業幹部安排工作,雖然並非難如登天,但也得到每個廟門燒香,腿跑細了,腰包也空了。再說,現在的轉業幹部本身要價也高了,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單位,且泡著不走哩。吳程聽後,感到這一下可抓瞎了。見不到肖哲,他的任務就無從下手。可是要見到肖哲,又不知需要等多長時間。怎麼辦?他忽然靈機一動:對呀,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他不回來,我還不會找他去呀!於是,吳程抄起電話給薑博襄報告了一聲,又搭了輛便車回到濱海市,連警備區招待所都沒回,直接到火車站買了張車票,急如星火地趕到淄博市。當他按照曹佑禮寫的地址找到肖哲的家時,他愛人卻說沒見到肖哲的人影兒。吳程起初以為肖哲的愛人是在有意撒謊,可是經過一陣攀談發現這個電機廠的銑工一臉的忠實,確信肖哲沒有回到淄博市。他懷著一種對曹佑禮的惱怒,連夜登上了南去的列車。然而,當他急火火地趕到守備一師一團,麵對麵地質問小個子曹佑禮那個肖哲究竟在什麼地方時,曹佑禮卻一口咬定肖哲回淄博市聯係工作了。最後,兩個人都變得粗脖子漲筋,甚至都動用了“以黨性保證”這個已經變得陌生了的神聖字眼兒,誰也沒有征服誰。吳程一氣之下,在一團蹲了兩天,找其他團裏領導幹部和機關人員了解情況,結果不是搖腦袋說不知道,就是唱得與曹佑禮一個調門兒。無奈,吳程隻好閘住滿肚子的火氣將情況報告給薑博襄,薑博襄回答得很幹脆:馬上回來!於是,他回來了,而且是空著兩隻手回來的。他焉能不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