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首長夫人與上訪者(1 / 3)

年輕保衛幹事吳程一周之內給薑博襄回音的保證是帶有立軍令狀意味的。

起碼,吳程自己是這樣認定的。軍中無戲言呀!

但是,何澤發現,吳程白天總是蒙頭大睡。特別是上午,睡起來象個死豬似的,推都推不醒。可是一到晚上,卻變得精神氣十足。軍衣變成了筆挺的西裝,質地精良的金利來領帶,屬於新潮的尖頭牛皮鞋,擦上被評為名優牌產品的金雞鞋油,烏黑閃亮,仿佛燈光落上也會滑下來。他那本來就有點帶自然卷的頭發,每天都要抹上一些名曰采用世界著名的日本資生堂化妝品公司研製的配方並由北京麗源日用化學廠生產的華姿牌發露,象狗舔似的,再被電吹風一吹,呈波浪狀。你甭說,真是人憑衣服馬憑鞍,平時穿著軍衣貌不驚人的吳程,經過這麼一番“中西結合”式的打扮,頓時變得帥極了。既有中央電視台廣播員張宏民的英俊,又有北京電影製片廠演員楊在葆的粗獷,蕭灑中蓄儲著一種氣質。而這種氣質既屬於漢子的,又屬於軍人的,並且惟漢子加軍人才特有。這家夥,在搞什麼鬼名堂!

“吳幹事,今晚又有什麼美差呀?”何澤見穿戴整齊的吳程又新武裝了一副派克眼鏡,以羨慕的口吻巧妙地問一句。

吳程神氣活現地對著穿衣鏡做了個騎士般的動作:“軍事行動,恕不奉告。”

“你別忘了向薑委員的保證?”何澤忍不住發出警告,旨在讓他清醒清醒。

吳程詭秘地向他伸出了四個指頭,告訴他今天才是第四天,然後向他一擺手:“拜拜!”說罷,揚長而去。

何澤從吳程那充滿自信的臉上,似乎悟到了什麼,麵頰堆起一種似喜且憂的表情。說起來,何澤雖然與吳程同在一個機關工作,但由於“廟”比較大,部門之間各有各供奉的“神”,彼此很少來往。他們在到這個調查組之前,隻是知道同屬政治部的,互相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更談不上對脾氣稟性的了解。可是,在這不長的相處中,何澤發現吳程雖然年歲不大,但是不僅外表上有一種軍人的自信,並且內心深處埋著一種堅定自若甚至可以說是一意孤行。這是軍旅生活鍛打的痕跡,這種性格特征,在艱難險阻麵前往往原子核般成百倍地釋放出磐石般的堅定信心和至死不屈的堅強毅力以及一種隨機應變的聰明才智。於是,他那閃爍著複雜心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他曾為之大傷腦筋的小天鵝賓館以及小天鵝賓館裏那個他未曾涉獵過的陌生世界。

氣派的小天鵝賓館。

小天鵝賓館氣派而豪華的舞廳。寬敞、潔淨,霓燈閃爍。

瘋狂的迪斯科舞曲,瘋狂地搖擺的人影,嗲聲嗲氣的女聲伴唱,炫目燎人。

愛是那麼深,

情是那麼真,

在依偎的溫床上,

吮下了一個吻。

參加舞會的,大多是穿著入時的青年男女。特別是那些妙齡女郎,不僅衣著華麗,且又描眉塗唇,張張臉上不知是因為抹上了胭脂還是因為熱血沸騰,泛著熟透了的桃子的紅暈。盡管她們有的穿著華美的連衣裙,有的穿著寬鬆的蝙蝠衫,服飾各異,但是目的似乎是共同的,即鮮明地勾勒出豐滿的胳膊、肩膀和酥胸,以引起異性男子的注目。這些藝術大師精心雕塑的作品,一個個線條優美,姿態娉婷,令人神魂顛倒。

然而,在這燦若群星的“作品”之中,其中有一對兒可堪稱佼佼者。這不僅指他們那蕭灑的舞姿,也指他們那出類撥萃的相貌。男的,即年輕的保衛幹事吳程;女的,即吳程結識不久但兩個人的熟悉程度卻相當神速的舞友,名叫康蒂。據說,康蒂的蒂字原來是這個娣字,後來因為她曾一度狂熱地崇拜美國好萊塢一個名字中帶有“蒂”字的著名女影星,便改娣為蒂。如今她是小天鵝賓館的一個服務員。前不久小天鵝賓館搞了一次“選美”,也就是評選“館花”,由於她天生麗質,打敗了一個個競爭對手,脫穎而出,一舉奪標。被譽為小天鵝賓館的皇後。為此,賓館總經理指派她負責幾個最高檔次的貴賓室房,那麼她的身價自然也就隨著水漲船高的法則變得高貴了許多。她雖然並不滿意這種“伺候人”的工作,總覺得在貴賓麵前象個“使喚丫頭”,可是與別的姑娘相比又覺得鶴立雞群,應該聊以自慰。因此,她始終處在這種既悲哀又榮幸、既怨恨又滿足的矛盾心態中。

“小蒂,你今天跳得好開心啊!”風度翩翩的吳程一開口充滿了港味兒。要是薑博襄和何澤在場,準把他們嚇一跳。

康蒂隨著變緩的舞曲,踏著輕盈的碎步,身態柔若柳絲,鳥兒也望塵莫及啊!她莞爾一笑,明亮的眸子閃閃發光,宛如蒼穹中驀地跳出兩顆亮晶晶的星星。她微啟朱唇,輕輕哼起一首歌曲:“青春年華似流水,逝去的青春不再回……”她的以歌代答頗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表現。她唱畢,在淡淡的嗔怪中掩飾著一股衝動的喜悅,“你剛才那句話說得比有些‘老廣’都港味兒十足,怪不得你能賺大錢哩!”

吳程聽後,心裏覺得被刀子刺了一下,臉上也不啻於挨了一記耳光,仿佛軍人的形象受到嚴重的玷辱和傷害,頗有些懊悔不及的感覺。但是他這種感覺在一瞬間又被另一種感覺代替了,因為這後一種感覺更現實,更具體,也更直接。

吳程自從那日向薑博襄立下保證後,信心十足地來到小天鵝賓館。從他當時的神態看,似乎他想出了什麼高招兒。其實,什麼高招兒也沒有,僅僅是受到某種刺激後產生的衝動和激情罷了。

所以,他一連兩次到了小天鵝賓館,兩次受到的待遇與何澤完全相似:迥避、冷漠,還帶有某種嘲弄的成份。

“狗日的!”吳程吃了兩次閉門羹,氣得怒火中燒,想破口大罵一頓。還恨不得一腳把小天鵝賓館高大而氣派的玻璃門踢個稀巴爛。更可氣得是,還有那個摩登女郎。

“同誌,總經理辦公室在哪兒?”吳程第二次來到小天鵝賓館,想直接找到總經理辦公室,省得遭服務台問事處那個胖娘們兒的白眼兒。所以,她見一個打扮窈窕的姑娘正好從對麵兒走來,禮貌地問了一句。

誰知,那個姑娘眼皮一撩,嘴角呶動了一下,神氣十足地一甩腦後黑緞子一樣濃密烏亮的秀發,徑直地從他身旁飄然而過。

不知是姑娘有意還是無意,在她一甩腦袋時,一縷發稍兒恰好輕柔地拂在吳程的左臉頰上。

好疼!

吳程心裏不禁一聲驚呼。這那裏是柔軟的發稍兒呀,分明是粗硬的鞭子,惡狠狠地抽得人由心裏往外疼。

氣惱、憤恨、焦燥,但又無濟於事。

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感到一籌莫展。

冷丁,他發現一個與自己的景況完全相悖的現象。一些打扮得匪裏匪氣的小夥子不僅出入小天鵝賓館猶入無人之境,而且那些女服務員還主動給他們套近乎兒,又說又笑,眉目傳情。他還發現,一些小夥子慷慨地出手就買上幾張價格昂貴的舞會票,施舍般地往姑娘們懷裏一扔,然後扭頭就走,致使姑娘們你爭我搶。奶奶的,現在真是“軍人貶值”,我堂堂一個副營級軍官還不如個擺地攤兒的小販兒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