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吳程便換上了一身新的打扮,而且到小天鵝賓館伸手拿出兩張“大團結”買了兩張舞會票,直描直射地送給那個神氣十足的姑娘。
對吳程的自尊傷害最大的,是在他將舞會票送給那個神氣十足的姑娘而當她欣然接受時卻沒有出現半點驚詫的神色,這足以證明,昨天吳程向她問話時她根本就沒有用眼看他,或者說雖然看了但在眼簾的屏幕上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這豈不更悲哀?
但是,一場舞會下來,吳程卻完全把她征服了,象一個技藝高超的騎手征服一個馬駒。
吳程不僅知道她叫康蒂,而且還得知她是負責貴賓房間的服務員。倘若能夠牢固地把她掌握在手中,對於搞清楚史曼在小天鵝賓館的情況顯然是至關重要的。
因此吳程將不遺餘力。那怕是遭到發自內心的還是來自外界的譴責,他都不怕。他將毫不含糊和毫不動搖地篤信一條露骨的格言——戰爭與愛情都是不擇手段的。目前他所進行的與史曼的鬥爭又何嚐不是一場戰爭哩!
此刻,吳程知道康蒂講他能賺大錢是寓指他這個“倒爺”少不得坑蒙拐騙,幹缺德事兒。可他卻坦然一笑,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
吳程在康蒂心目中的身份的確是個往返於廣州與北京以及全國一些省市的“二道販子”。他所以把自己裝扮成這樣一個角色,一來這類人物“走紅”,二來易於沉浮。一筆生意下來,賺了,馬上就腰纏萬貫;賠了,立刻就是一個窮光蛋;如果犯了,還會鋃鐺入獄。所以,利用這種身份與康蒂交往,易攻易退,始終把握主動權。
康蒂見吳程笑而不答,剛要嗔怪地說什麼,一支舞曲結束了。
“走,去吃點冷飲。”吳程說著極大方地用手攬住康蒂那滑潤白皙的肩胛。
康蒂用火熱的目光瞟了他一眼,表示允諾地一點小巧而潔白的下頦兒,並且將頭部毫無顧忌地枕在吳程的肩膀上。
吳程覺得在康蒂的頭部落在他脖頸處的一刹那,仿佛一團火在他心裏熊熊燃燒起來,並且片刻之間占據了全身,以至於每根血管都熱得發燙。他感到了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迅速猛烈難以遏製。他惶惶不安地掃了左右一眼,生怕被人窺見他的秘密。與此同時,他又聞到一股比茉莉花還清新的琅香。這種淡淡的馥香是從康蒂那誘人的酥胸中散發出來的。他知道這是一種頗為時髦的高級香水。這種十分緊俏的香水在國內沒有相當的門路是難以搞到的。吳程聞到這股琅香,愈發地難以自製了。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崩潰,以近似野蠻地手段極力保持住了自製。這種手段就是心裏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狗日的,別壞了大事!
吳程在招待康蒂吃冷飲時顯得相當氣派。除了常見的冰淇淋、巧克力雪糕和可口可樂外,還有娥姐粉果、鵝脖銀絲卷以及蓮茸馬拉糕等風味小吃,最後還要了兩份火腿三明治外加兩杯帶滋補性的含酒飲料,可謂豐盛之極。這那裏是在參加舞會,簡直就象擺筵席。
“吃、喝!”吳程開懷暢飲,大肆咀嚼,一副及行樂和放浪形骸的神態。
然而,吳程這般舉動並不顯得招人側目,因為他留意到,幾乎每張餐桌上麵都擺滿了名目繁多的美酒佳肴。在眩目的燈光下,那各式各樣的瓶子裏,透明的和帶有色澤的液體閃爍著一道道彩虹,張張餐桌彙聚成一條五光十色的河。方才在舞廳還顯得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女,此刻一個個頻頻舉杯,刀叉叮噹,狼吞虎咽,大有不吃白不吃的樣子,似乎誰稍有收斂就顯得不夠派。
這叫入鄉隨俗。他想。
突然,噪鴉般的舞廳靜了一下。
吳程直覺得心往下一沉。那感覺,宛如在電視屏幕前觀看精彩的文藝節目而驀地發生停電,既有一種失落感,又有一種從陶醉中擺脫,從而由忘情的衝動中使理性得到皈依。
他機警地朝四周一看,隻見從舞廳的東側門處湧出幾個儀表不凡的人物。
人們知道,東側門裏是凡夫俗子不得入內的貴賓休息室。
走在前麵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她中等偏高的身材,雖然並不苗條,卻具有一種豐滿的曲線美。她通體銀白,可堪稱柯林斯筆下的“白衣女人”。她身穿一件雪白“泡泡袖”連衣裙,連衣裙為鑲邊大園領。領口處的脖頸下形成一條滑膩的溝壑,溝壑的兩壁陡地聳立起兩座高高的乳峰。腿蹬一雙乳白色牛皮涼鞋,楔形高跟兒足有二寸長。臉上的皮膚雖然有些粗糙,還隱約有些血色素沉澱留下的黃褐斑痕,但卻做了精心地打扮和修飾。嘴唇抹了淡淡的口紅。臉頰撲過香粉,但撲得很勻,好象用軟毛刷細致擦過,不留半點人工痕跡。眉毛也象是精心修理過,兩條細而彎的曲線沒有一根不安分的眉毛,顯然是用鑷子細心地擇過。彎曲的左小臂上吊著一個粉白色羊皮坤包。從她的整個衣著打扮看,既給人一種風姿綽約之感,又不顯得輕佻和妖媚。她走起路來腳步很輕,又很穩,還富於一定的彈性。仿佛是經過苦心排練過似的,既不顯得做作,又給人一種雍容、高貴的感覺。
在這個不同尋常的中年女人左右,緊跟著幾個不同尋常的男子。他們不僅衣冠楚楚,而且氣度不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浪跡於官場上的角色。
這個令人注目的中年女人剛剛走到舞廳中央,新的一支舞曲恰到好處地開始了。
舞曲也選擇得恰到好處。舒緩、輕鬆,似潺潺流水,如白雲飄飄。
吳程用潔白的餐巾輕輕擦了擦嘴,離開座位,躬身相請。
康蒂一點下頦兒,表示讚同。不知是那杯帶滋補性的含酒飲料發揮了作用,還是心裏激起青春的衝動,兩個臉蛋兒泛出胭脂般的紅暈,象兩片燃燒的晚霞,煞是好看,還有那撩人的目光,灼得人渾身熱辣辣的。她隨著醉人的舞曲,輕輕扭動著嫋娜的腰肢,幾乎是依偎在吳程的懷裏,好象一隻海鷗找到一個賴以棲息的港灣。
可是,吳程此刻渾身卻冷得很。盡管康蒂那嫵媚的臉頰和圓潤的乳峰烙著他敏感的肌膚,他既沒有原來的燥熱,也沒有難以遏製的衝動,有的隻是渾身微微的震顫,以至於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珠兒。這是他在戰勝異性的誘惑和自身對異性的欲望。
他兩眼直直地盯著那個貴婦樣的中年女人,犀利的眸子裏閃著一種饑餓般的光波,鋒芒所向地穿過其他男女的身影,從頭到腳掃視著她全身的每一個部位。
忽然,吳程觀察到那個中年女人的舞步比較零亂,不是右腳跟不上音樂節奏,就是左腳落在節奏的前麵,給人一種生疏感。這樣一個儀態出眾的女人,由幾個男子陪伴,並且在大庭廣眾麵前落落大方地來到舞廳,怎麼舞技卻象個初學不久的水平呢?
“康蒂,那個中年女人你認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