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
“喏,就是剛才進來的那個。”
“認識。”
“她叫什麼?”
“不知道。”
“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說認識?”
“一聽你問話,就知道你是個‘老外’。”
“為什麼?”
“告訴你,對於住在貴賓房間的客人,我們是不問姓甚名誰的。”
“這又是為什麼?”
“這是紀律。懂嗎?王八的屁股——規(龜)定(腚)。”
“這麼說,她歸你領導了?”
“咯咯咯……你這家夥真會奉承女人。說老實話,你占過多少姑娘的便宜?”
“您這麼一說,我真三生有幸。可惜,我這家夥從來沒有討過女人的喜歡。”
“鬼才相信!”
“我要說謊,我老婆給我生個兒子一定沒屁眼兒。”
“小聲點兒!咯咯咯……你可真損。要是叫你愛人聽到,不擰你的嘴才怪哩。”
“那怕啥,我就想讓她聽到哩。”
“你,你真壞!”
“那你就狠勁兒往嘴巴上擰吧。”
“你這個壞蛋。你再說,人家不理你了。”
“好,不說這個了,說別的可以吧?哎,那個人是幹什麼的?”
“說實話,你想在她身上打什麼主意?”
“我是覺得她很有派。”
“那當然。人家是首長夫人。”
“她老頭是何許人也?”
“聽說原來是大軍區的一個頭頭,現在調到北京當什麼官兒去了。”
“她老頭兒姓什麼?”
“不知道。”
“那她不去北京,住在你們這裏幹什麼?”
“聽說她關節痛,住在我們這裏每天洗溫泉澡,進行水療。哎,你是不是個偵探?”
“你看呢?”
“我們國家還真缺少福爾摩斯和羅賓式的人物。你看我們電視上播放的偵破片兒,都什麼玩藝兒!”
說話間,整個舞會結束了。
“要不要喝點什麼?”吳程繼續攬著康蒂的腰討好地問。
“免了吧,”康蒂嫣然一笑,“你們男人在姑娘麵前總是顯得那麼大方。”
“你是說我在打腫臉充胖子?”
“可惜我沒那個眼力。”
“你的嘴真厲害。”
“幹我們這一行的,嘴不再厲害點兒,還不更遭人捏咕。”
“你是說這位首長夫人……”
“你怎麼老是愛跟她身上聯係!”如果說康蒂第一次發問帶有隨意性的話,那麼她這次指責卻帶有妒意和疑慮了。
吳程立刻明了自己失去應有的理智了,急忙巧妙地裝作油嘴滑舌地:“我想結識她,好拍拍她的馬屁,多攬點生意。”
吳程這一手果然有效,康蒂譏誚地白他一眼:“別作夢娶媳婦了,人家看得起你!”
“那就沒轍了。”吳程雙肩一聳,兩掌向上一翻,兩臂同時左右擺出,做了一個標準的洋人表示無奈的動作。
“假洋鬼子。”康蒂笑盈盈地挽著吳程的左臂,走出舞廳。
當他們剛剛走到二層樓時,隻見一個山民模樣的老者拎著一個已經過時的綠色帆布提包,氣呼呼地往樓下走。
這老者奇矮,一走路兩眼盯著地麵,好象身上的重負壓得他永遠也抬不起頭,又好似步步都可能掉入陷阱,時刻都或許被狩獵者所捉搦。他有著一張擠壓得很窄的臉,臘黃而多皺,步履躑躅,老態龍鍾。頭上光禿禿的,幾乎沒有頭發,被燈光一晃直冒亮光,仿佛沒有頭發的拖累倒也不再有負擔。在明亮而氣派的走廊裏,他簡直就是個幽靈,一個渺小而古怪的幽靈。
這當兒,一個長得與康蒂同樣俊俏的女服務員旋風般地跑過來,上前拉住這個侏儒樣矮小的老者,以懇求般的聲調連連說:“老大爺,您不能走。我們總經理專門給我交代,要我一定伺候好您。他說這是市裏的一個副市長給他下的命令,我們要是放您走了,要拿他是問。老大爺,房錢也不用您拿,您就舒舒服服地住著吧。走,跟我回去吧。”
老者好象天生一個倔巴棍子,嗓門越喊越高:“姑娘,放開手,說下大天來我也不住了。我都來了七八天了,他當副市長的連個麵兒都不露。噢,他忙,日他姐,我就不忙!我每天住這麼高級的房子,七八天下來得花多少錢?我知道不花他當副市長的一分錢,這點錢搭在公家不算啥,可是我這麼老住著,一天閑得沒事剔牙玩兒,我,我不落忍!”
就在這種僵持不下的當口,那個首長夫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走出來,把服務員支開,不知悄聲說了幾句什麼,那個老者喉嚨裏粗重地歎了一口大氣,順從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間。
吳程把這個不平常的一幕攝入自己的大腦,板不住扭頭問道:“哎,那個鄉巴佬是幹什麼的?”
康蒂不經意地答道:“是個上訪的。”
“上訪的住貴賓客房?”
“你又要狗拿耗子了!”
吳程本來想通過康蒂探聽清楚上訪者指的那個副市長是不是鄧恒壽,又怕引起康蒂的戒心,從而欲速則不達。於是,他決定告辭,把今天遇到的奇異現象做一番認真思考,並且製定下一步行動方案。
誰知,康蒂提出要他陪她到距小天鶴賓館不遠的河邊走走。
吳程不敢不從。要是開口拒絕,無疑會傷害康蒂的自尊。那樣一來,他剛剛不惜血本開辟這個重要渠道將被截斷,這種隻有蠢蛋才能幹出來的事兒當然他不會做。
月光下,小河邊。夜蟲低吟,柳絲依依,不時吹來陣陣涼爽的風,送來周圍鮮花的醇香和芳草的清新,令人發醉。時至子夜時分,這裏呈現出一派田園般的寧靜。
康蒂挽著吳程的手臂沿河邊走著。
猝然間,一隻大鳥象受到驚嚇似的從河對岸的樹林中撲啦啦飛起,惱恨地叫了一聲,不知向什麼地方飛去了。
“我怕!”康蒂猛地撲在吳程的懷裏,雙臂緊緊箍住了他的脖子。
嗬,姑娘的大膽是帶有征服性的。
吳程情不自禁地把康蒂摟得緊緊的,那慷慨的樣子不啻於無畏的壯舉。
當他出於安撫地低頭向緊緊偎在懷裏的姑娘說句什麼時,兩個熱烘烘的嘴唇卻不謀而合地對接在一起。
吻。
熱烈、瘋狂。
然而,吳程臉上的表情卻出現塊狀的僵硬。
對姑娘感情的褻瀆加對自己感情的褻瀆所得的積應該用乘法計算。
於是,吳程心裏詛咒般地罵了自己一句:“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