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個男人講的故事(1 / 3)

就在年輕的保衛幹事吳程在小天鵝賓館巧妙偵察呈撲朔迷離狀時,組織處副處長何澤在警備區守備一師一團的調查也舉步艱難。

論天氣,使人起心裏感到懊喪。一連幾日彤雲密布的天空象個翻倒的水缸一樣,嘩嘩的陣雨幾乎每隔幾個鍾頭就放肆地潑灑一陣子,而且每一陣兒都是發泄怒氣似的,粗大的雨鞭抽擊得房頂劈叭作響,震得人耳朵嗡嗡的,象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法西斯發明的一種殘忍的“噪刑”,使人心煩意亂,神經會發生斷裂,從而導致歇斯底裏的自我毀滅。當瘋狂的陣雨過後,天氣又馬上惡作劇地出現悶熱。熱而無風,又濕漉漉的,用手一攥似乎都能從空氣中攥出水來。這種氣候,在當地實屬多年罕見。這裏雖然每年到這個季節雨水都比較多,但充其量隻是淫雨靡靡,絕對不會象現在這樣抽瘋似的。可是,正是這種反常的天氣,才使得何澤整日抓著警備區守備一師一團政治委員曹佑禮不放,“逼宮”般地迫使他反複介紹肖哲的情況。

本來,何澤是由警備區後勤部管理處副處長田崇德陪伴到一團來的。乘坐的是司機馬奔駕駛的黑色伏爾加轎車。

這種規格,當然較之原先吳程搭乘解放牌卡車來要氣派多了。

如果按照何澤的本意,他打心眼兒裏是不希望田崇德來陪同的。這倒並非是何澤有一副過於敏感的神經,懷疑田崇德來是為了監視他。而是感到田崇德陪同是一種形式,一種毫無實際意義的形式。現在這種陪同風無論是在地方還是在部隊都很盛,而且可以說是曆久不衰。隻要上級領導機關下來人到基層單位了解情況和檢查工作,層層都要派人陪同,還美其名曰以示重視。本來兩三個人的工作組,等到了基層,已滾雪球般形成一支浩浩蕩蕩的人馬。何澤到守備一師一團來僅僅是為了了解副團長肖哲與女騙子史曼的情況,警備區還專門派人陪同幹什麼?所以,何澤曾婉言謝絕。誰知,警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煞是盛情,執意指派田崇德陪同“開辟局麵”,並說上次吳程所以調查工作進展得不順利主要是一團政委曹佑禮沒有積極配合,田崇德陪著一去,曹佑禮就不會再有那個膽子。何澤一聽覺得也有道理,加之薑博襄來了個既沒搖頭又沒點頭,他便隻好讚同。

田崇德陪同何澤一到守備一師一團,曹佑禮果然極為熱情,不敢有稍許怠慢。

何澤他們乘坐的伏爾加轎車還未到團部,曹佑禮老早就站在門外恭候了。伏爾加轎車在團部門口剛一停下,曹佑禮立刻跑上前為他們打開車門,那殷勤的樣子,似乎陪同何澤的不是區區一個警備區後勤部管理處副處長田崇德而是委派田崇德來的警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本人。

田崇德呢,的確是有點“說他呼哧他就喘”。曹佑禮拿他當副司令員似的敬,而他的言談舉止還真的擺出一副顧霖元的架勢。不僅走路的姿式挺胸腆肚,而且說話也粗聲大氣,特別是那個尾音拖得很長又帶有命令意味的“嗯”字,模仿得與顧霖元的聲音極其相似。特別是在進團部的會議室時,開始他與何澤幾乎是並肩,可是到門口時,田崇德已經當仁不讓地超過了何澤一步,似乎他不是來陪同何澤而是何澤來陪同他。

“老曹哇,”他們坐在會議室的藤椅上,作為賓主的何澤和曹佑禮還沒有開口,田崇德卻大肆咀嚼著麵前的香蕉發了話,“何處長可是上級領導機關派來的,你可要熱情接待喲,嗯?”

“一定,一定。”曹佑禮笑著回答。但是,他笑得比較有分寸,而且還挨著何澤坐下,顯然他在這兩個人中間尋求一種平衡。

三句話過後,大概田崇德覺得光靠香蕉填不飽肚子,便直言不諱地說:“老曹哇,何處長初來乍到,中午要做點象樣的飯菜為何處長接風喲。”

何澤本想開口勸阻,一想又覺得這樣做未免有些虛偽。因為現在大吃大喝的現象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性的風氣,而且越演越烈,似乎已是病入膏肓,仿佛神醫都難以醫治。前幾年,對於吃吃喝喝無論是請者還是吃者都還有點兒羞羞答答。後來,上麵有人提出接待領導同誌就餐一律四菜一湯。結果呢,菜盤子雖然是4個,但菜的數量和種類就大有名堂了。一盤油悶對蝦,碼得象個金字塔。一盤海參。再來一盤紅燒鯉魚。最後剩下的一個是拚盤,全部歸為涼菜的行列,什麼涼拌海蜇皮、醬牛肉、香酥雞、活腿、油炸花生米、豬肝等,少則十幾樣,多則20樣掛零兒。至於那個湯,低檔次來個蓮子銀耳湯,高檔次則就是紅燒冰糖甲魚。而現在,一切虛偽的麵紗統統撕掉了,大吃大喝已變成堂堂皇皇的事情了。眼下又有新的發展,即公開伸手要,並且直接點明要吃什麼和不吃什麼。難怪有個外國記者辛辣地說中國的宴會具有大國氣派,因為設宴者和赴宴者都不必掏自己的腰包。

眼下雖然是頓便飯,旨在為何澤接風,但是卻相當豐盛,美酒佳肴擺了滿滿一桌,可謂“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海裏遊的,山上蹦的”無一不有。即使這樣,待酒過三巡後,田崇德臉紅得象個豬肝似的,噴著滿嘴的酒氣,用筷子指著曹佑禮說:“哎,我說老曹哇,怎麼都吃得差不多了,還沒見給我們上燒鵪鶉呀?”

吃燒鵪鶉肉,是警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的嗜好,這在警備區範圍內可謂家喻戶曉。所以他每次下部隊,連隊都提前兩天組織戰士到漫山遍野用槍打鵪鶉。據說有一次他到一個連隊檢查工作,連隊沒有給他做燒鶉鵪,他把筷子往飯桌上“叭”地一摔,罵一聲:“娘稀皮,怎麼搞的!”接著向司機一揮手,揚長而去。從此,顧霖元摔筷子的震波遊蕩在警備區每個角落,經久不散。

然而,曾經當過顧霖元警衛員的田崇德不知從什麼時候也愛吃燒鶉鵪並逐漸成癖。當然,由於他的官階僅僅相當於個七品芝麻官,其吃燒鵪鶉的“知名度”自然不能與顧霖元同日而語。

“喲,瞧,我忘了提這茬兒了。昨天叫兩個戰士到野外去打,結果沒打著。”曹佑禮的話語開始有些間歇,顯然是在隨機應變。不過,從他那坦然的神色看,卻有一種處變不驚的能力。而這種能力的一個突出特征就是“說謊話不臉紅”。但是,實事求是的講,曹佑禮在警備區的政治工作幹部中還屬於本份者。

“這麼說,我和何處長今天就沒這個口福兒了?”田崇德兩眼象鉤子一樣勾在曹佑禮南瓜似的圓臉上,心裏話,“狗日的,說謊話也不看對象,我當兵說謊的時候你他媽說不定還沒上小學一年級咧。”

曹佑禮從容地一笑,那大度的神態頗有點與田崇德不“一般”見識:“田處長,您親自陪著何處長到我們團來了解情況,還能叫您肚子受委屈?我已經又安排兩個戰士打鵪鶉去了,等他們回來,晚上就來頓加餐,這叫‘堤內損失堤外補’。”

“哎,我說老曹哇,咱先把話講在明處,我陪何處長來是執行任務,可不是來要吃要喝的。”田崇德臉上裝得一本正經,並且接著告誡地,“老曹哇,我臨出發時警備區首長讓我鄭重告訴你,何處長是上邊兒派來了解一個女騙子的情況的,此事關係甚大,要你積極提供情況,不得有半點慢怠。當然了,也要實事求是嘛。不怎麼清楚的事兒,也不能胡謅一氣,如果事實有出入,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何處長,你說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