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幹事,到今天整整燜了7天,該揭鍋了吧?”薑博襄在碰頭會上見年輕的保衛幹事吳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詼諧地問道。
吳程看了坐在身邊的組織處副處長何澤一眼,謙遜地:
“何副處長一定比我收獲大,還是何副處長先說吧。”
“不要謙虛嘛,薑委員叫你先說你就先說,別忘了,你可是立下軍令狀的喲?”何澤有意“將”了吳程一軍。
“好,我說。”血氣方剛的吳程經不住激將法,堅實的胸脯猛地聳起,一反小天鵝賓館的翩翩風度,閃亮的目光顯示著軍人的剛毅和自信。
於是,吳程將小天鵝賓館偵察到的那個派頭十足的首長夫人與那個莊稼漢樣的上訪者以及近兩天的進一步調查了解的情況和盤托出。
“你的結論?”薑博襄聽罷,成弧型狀托著下巴頦兒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頃刻間變成鐵箍一樣,眼見著往肉裏勒,臉色也變得很冷,又給人一種沉重感,無疑他認為吳程提供的情況很不一般。
“結論?”吳程不由說了句反問的話,說明他心裏依然有些遲疑和憂慮。
薑博襄沒有吭聲,隻是一點頭。但這一點頭比吭聲還具有威力,象一把重錘砸在鋼錠上,震人心底。
吳程覺得屋內的空氣似乎增加了密度,粘稠稠的,呼吸起來都費力。於是,他暗暗吸了一口大氣,話出口帶著明顯的衝擊力:“根據我的了解,那個首長夫人不是別人,是我們紀委書記鄒大成同誌的愛人!”
“什麼?”一向老成的薑博襄聞聽緊閘著的上下嘴唇猛地分離開來,足見吳程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
“什麼?你再說一遍?!”何澤表現得更為驚訝,兩眼瞪得都要鼓出眼眶,看樣子他比薑博襄都覺得吳程的判斷事關重大。
“如果重複原來的話能增加明晰度的話,那麼我再說一遍,在小天鵝賓館那個高貴的‘白衣女人’就是我們紀律檢查委員會鄒大成書記的夫人。”吳程在說這番話時,力求增加每個字的份量,借以證實自己結論的準確無誤。
“根據?”薑博襄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吳程的臉,感到一股冷嗖嗖的戰栗之氣猛烈地穿過他的脊背。
吳程以堅定的目光盯著薑博襄:“是小天鵝賓館一個服務員告訴我的。”
“你是親口問的還是聽說的?”
“是親口問的。”
“那個服務員叫什麼?”薑博襄覺得一種難以形容的力量衝撞著胸口。
“康蒂。”吳程說這句話時覺得喉嚨口有一種異樣的幹渴。
“鄒書記的愛人住在那一層?”
“三層。”
“三層不是貴賓住的麼?”
“是。”
“她能算得上貴賓麼?”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又非常簡單。現在還不是一切向‘錢’看,隻要有人肯於給她出住宿費,再高級的房間還不照樣住?何況,她本身就有特殊的地位。”
“這麼說,那個叫康蒂的一定跟她很熟悉。”
“貴賓客房的衛生由她負責。”
“嗯——”薑博襄這聲粗重的鼻息,不能說沒有驚歎,但更多的還是沉吟。
“紀委”書記鄒大成雖然已經步入花甲之年,但她的愛人的確還不到40歲。
這個年輕的女人是鄒大成的第四個妻子。
鄒大成的第一個妻子是父母給定的娃娃親,比鄒大成大3歲。鄒大成的祖籍有男人找大媳婦的風俗。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磚”。鄒大成成親那年才15歲,甭看他歲數不大,可那家夥照樣管用,第二年他妻子就給他生了個兒子。不過,兒子剛出生不久他就參軍了。後來進城了,又是個團級軍官,便隨著當時全國流行的“換老婆風”,一封信便把在農村的妻子“休”了,找了個年輕漂亮的中學教員。他的老妻雖然與他離了婚,卻離婚不離家,守著兒子在農村寡居。
鄒大成的第二個妻子雖然年輕漂亮,文化程度又高,但非常賢惠,對鄒大成情摯意篤,十分體貼。給他生了一兒一女,不幸的是,“文革”中由於不堪忍受野蠻的汙辱而跳樓身亡。當時被打成羅瑞卿的“黑爪牙”而發配到幹校勞動改造的鄒大成聞聽噩耗後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但是,時間是醫治創傷的良藥。隨著歲月的流逝,鄒大成感到既然妻子死了不能複生,人也就不能老是回著頭生活。所以對妻子的懷念之情逐漸淡薄了,覺得身邊缺乏個老伴實在有諸多不便。這時,他萌動了一種贖罪的心理。他知道在農村的第一個妻子還健在,自己年紀不小了,與其再找一個,莫如與老妻來個複婚,以了卻多年來心靈上背負的“陳士美”一樣臭名的罪過。誰知,他托人到家鄉給第一個妻子一說,卻遭到了拒絕。這一點是鄒大成萬萬沒有想到的。這件事,對鄒大成打擊很大。他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可恥的事情。不是麼?他所以想跟農村的老妻複婚,除了出於一種贖罪的心理外,還有一種心理因素就是施舍,想讓農村的老太婆當幾年“官太太”,享享清福兒。這是一種多麼卑猥的心態呀,簡直比當年“休”妻還無恥。
不過,鄒大成很快又結婚了,但那女人命薄,不久死於車禍。之後,又有一個比他小二十來歲的女人成了他的第四個妻子。
據說,這個女人姓史,長得頗有幾分姿色,而且還是濱海市人。
可是,結婚不久,鄒大成的第四個妻子膝關節卻患了風濕病,嚴重時走路都十分困難。
鄒大成早年在警備區當過政治委員,並且還在濱海市所在的省當過幾年“革委會”主任,所以無論是警備區還是在地方政府人際關係都很熟悉。而濱海市獨特的地熱水對於治療風濕病效果顯著已久負盛名,所以,鄒大成雖然調到北京工作,他年輕的愛人卻留在濱海市治療疾病。
鄒大成雖然任“紀委”書記時間不算長,但是給人們的印象卻很強烈。他原則性強,對黨內存在的腐敗現象疾惡如仇。他處事謹慎,並且能夠嚴以律己,在生活方麵很多地方依然象個莊稼漢。難道他能容忍自己的愛人如此特殊麼?
可是,也難說,實際生活中確有一些幹部患“懼內症”。在外統帥千軍萬馬,在家卻管不了老婆。
鄒大成是不是也患有這種通病呢?
“給我來支煙!”薑博襄猛地挺直身子,將抵著下巴頦兒的右手伸向何澤。
何澤立刻從衣袋裏掏出一盒大重九牌香煙,取出一支,遞給薑博襄。
薑博襄接過煙,來了個隻聞不吸。
這是薑博襄久已養成的緊張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每當他遇到這種事關重大的問題,大腦進入高速運轉時,他便習慣地將一支香煙放在鼻孔處,嗅一嗅,再將香煙倒過來依次反複。仿佛香煙裏有一種特殊的有助強化大腦神經的元素,防止遲鈍、彷徨和麻木。
是呀,怎麼會不令薑博襄的大腦進入緊張狀態呢?
倘若真象吳程了解的那樣堂而皇之居住在小天鵝賓館貴賓房間的首長夫人是“紀委”書記鄒大成的愛人的話,姑且不講她與女騙子史曼有什麼必然聯係,單就長期居住貴賓房間就夠典型了,無疑她自己不會掏腰包交付住宿費的。那麼,要斷定那個首長夫人不會是鄒大成的愛人,這本身就意味著推翻吳程的結論,而作為足以推翻吳程的判斷的事實根據又有那些呢?鄒大成不僅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又是相當一級領導幹部,而且又是“紀委”的領導幹部,這件事萬萬不可有絲毫的草率。不然,萬一與事實不符,不僅說明自己的工作不實,缺乏認真負責的態度,鬧不好會使鄒大成大動肝火,而更重要的是將給“紀委”幹部的形象帶來難以挽回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