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傅斯年對抗日戰爭進程的判斷(1 / 2)

“五四”的產兒傅斯年(一八九六~一九五〇)是一個曆史學家,不是政治人物,但他是一個具有強烈社會責任感的知識分子。從一九二九年起,他主持的國立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遷到北平,同時兼任北京大學教授。兩年後,“九一八”事變發生,日本占領東北,山河破碎的痛苦促使他與同行發奮著成《東北史綱》,以大量可靠史料證明東北有史以來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站在史家的立場為民族爭人格。從一九三二年起直到一九三七年抗戰爆發,他在《獨立評論》和天津《大公報》發表了《日寇與熱河平津》《“九一八”一年了》《不懂得日本的情形》《政府與對日外交》《中日親善?!》《中華民族是整個的》《北局危言》等一係列文章,就中日關係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常常在文章中稱日本人為“倭人”“倭寇”“倭軍閥”,堅決反對國民黨政權退讓、綏靖的外交政策、以土地換和平的幻想,並予以嚴厲抨擊。對國聯無能為力的曖昧態度,對國聯調查團關於東北問題的報告書都提出了直截了當的批評。

一九三二年八月,傅斯年在《日寇與熱河平津》文中下了這樣一個判斷:中日問題絕無和平解決之望,希望與日本謀和乃是做夢。他認為如果要中日和平,除非滿足日本的欲望,他們的最小限度是:一、承認偽滿獨立,並奉送熱河、灤東的領土;二、在華北弄出一個受日本控製的政府來;三、全國不能有任何官方或民間的排倭之舉,並幫助推銷日貨;四、取消愛國主義的教育。這樣的“最小限度”等於是奉送中華民國。所以他認為對日隻有降和戰兩條路可以選擇,實際上隻有一條路,就是排除一切顧忌,以人人當求必死的決心奮起抵抗。我們雖不能打勝日本,卻可以長久支持。“中國人之力量,在三四萬萬農民的潛力,而不在大城市的統治者及領袖,中國的命運,在死裏求生,不在貪生而就死。”

一九三三年一月,他在《中國人做人的機會到了!》一文重申:“我們若想到我們背後並無路走,而是無底深淵,雖懦夫也隻能就地抵抗的。”他知道隻有最有組織的抵抗,才有可能賭一下國運,才能爭回已失的人氣。而且他具體地提出了八條應變舉措:

一、將鐵路運輸變作戰爭布置;

二、集中糧食,可供給市民;

三、大學生到後方做輔助工作;

四、嚴懲擅離職守的官吏,包括教育界人士在內;

五、由政府協助遷移公物,限製私人搬家;

六、通盤籌劃抵抗中的各步驟、各線路;

七、立即組織各種協助抗戰的社會團體;

八、由負有社會信用的人辦理各界捐款捐物。

在分析了當時麵臨的局勢之後,他指出中國遠未到服輸的時候,日本的陸海軍雖然比我們強大,如果世界上隻有中、日兩國,日本必然馬上毫不猶豫地吞滅中國,如果華北問題不是比東北在國際上的意義更複雜,日本必然毫無猶豫的占領。在整個國際關係格局中,日本也不能任意妄為。日俄之間、日美之間的關係、衝突到底會如何演變都在未定之天,何況“世界大勢之演變,係於無數事件。決於甚多因素,斷無走直線的”。他不斷地提醒國人和當局,日本沒有立即吞滅我們,既不是我們自己的努力,也不是日本人的仁慈,而是由於中國的國際均勢雖動搖,卻沒有徹底失效。他勸告當局千萬不要得過且過,甚至倒在日本的懷裏,以保安富尊榮。

到一九三四年六月,他還在強調,局勢至此,“政府與國人均不能不作‘舍出去’的打算,才能有所保全。”因為他始終記得“中華民族是整個的”。在東北喪失之後,他堅持反對自欺欺人的所謂“中日親善”口號,主張決不和日本說客氣話,作敷衍態,堂堂正正地從東北問題入手交涉,不接受日本的任何幫助,隨時準備應對各種變局。總之,他以一個曆史學家的眼光、知識分子的責任感早就洞察了日本侵華的野心,所以他認定以後中日之間的爭端無論在外交上如何折衝,都不能放棄軍事上的準備,“讓步既極而仍無結果,則雖亡國在望,亦須抗戰到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