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買早點歸來的黃曉天神采奕奕地推門進來,喊道:“開飯啦!”可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他在各間客房上掃視了一通,每間房門都緊閉著,老板兒的房間裏竟還傳出了響亮的呼嚕聲。
黃曉天無奈地把早點放在桌子上,邊坐下來開吃邊反複喊道:“吃早點了!起床了!再不吃就涼了……”喊了兩三輪,終於把大家都喊了起來。老板兒眯著雙眼走出房門,還意猶未盡地邊咂巴嘴邊埋怨:“吵死了吵死了,正做美夢呢,剛在大街上碰見一個洋妞兒,那長相那身材……”秀才也不停叨叨:“覺都不讓睡到自然醒還當騙子幹嗎……”還被終於把眼睛睜開的老板兒調戲道:“狐狸明天不是讓你扮死人嘛,要不板兒爺我把藥給你下猛點兒,你直接睡過去得了。”黃曉天當即變成了無語狀態,把早點在桌子上分了分,接過金狐狸遞給他的一個紙條,問:“什麼東西?”
“登你們《法華時報》上。”沒等黃曉天繼續發問,金狐狸拿起個饅頭咬了一口說,“這世道,給日本人當漢奸能當這麼大的,肯定是個謹小慎微的主兒,突然冒出個大夫肯定遭懷疑。你們報紙怎麼說還是有點兒公信力的,登了這個就可信多了。”
紙條上是金狐狸用行書寫成的剛勁硬朗的兩行字:“旅美醫學博士陳一弘先生昨晚已到滬考察,擇日將由滬轉往北平講學。”
草草吃完早點後,大家又把黃曉天手頭的錢“瓜分”了一番,把黃曉天“瓜分”得心疼肉疼,忍不住不踏實地問金狐狸:“準備些衣服褲子道具用得著花這麼多錢麼?”黃曉天原本是指望金狐狸放話讓大家省著點兒錢,哪知從金狐狸那兒得到的回答竟然是:“留幾天飯錢就行了,幾天後你就等著數錢吧。”隨後竟然還叮囑大家準備道具時千萬不能馬虎,購置道具時千萬不能圖省錢。
秀才一直囑咐老板兒下藥時注意點兒,千萬別手抖給下多了,還恐嚇說萬一被他毒死了做鬼成天鑽老板兒夢裏跟他“偶遇”去。老板兒則一個勁兒地借勢煽風點火,低聲對秀才說金狐狸就是看他是弱不禁風的瘦老頭兒,所以才讓他扮死人,明擺著就是欺負他,而金狐狸自己卻扮公子哥兒,淨把名牌手表名牌衣服往自己身上拾掇。老板兒還說就算自己也還扮了個醫學博士嘛,如果讓自己扮死人,自己打死也不會同意。久吃江湖飯的秀才自然聽得出他在挑撥離間,這兩天老板兒總有意和金狐狸較量較量的架勢,他早就看在眼裏了,壓根兒就沒搭他這茬,佯裝糊塗地一個勁兒念叨:“睡到自然醒那才叫舒坦。”幾人準備出門,黃曉天反倒折身往房間裏走去,秀才轉身問道:“呀!你把我們吵醒了,自己個兒怎還不去你那什麼破報社?”
黃曉天也學著他們那痞子語氣,邊往臥房走邊笑道:“不睡到自然醒還當記者幹嗎……”黃曉天已經看出來了,要是想和這幫人打成一片,隻能學著和他們一樣沒正形。
秀才罵了一句:“哎,這臭小子……”
百合爽朗地笑著說:“他上午得假裝搜羅陳一弘博士來上海的消息嘛,總不能拿那紙條直接去登吧。”秀才這才明白過來,瞥了一眼旁邊即將扮演虛構出來的陳一弘博士的老板兒,竊笑著嘀咕:“博士都長這個肥樣兒啊。”
金狐狸又叮囑了秀才幾句,讓他把按計劃找來的小混混們的痞子氣都收一收,都換成老百姓的舊衣服,拿了窮人衣服時別少給人家錢。金狐狸的吩咐,秀才向來沒有任何異議,當即應下並讓他放一百個心。
都安排妥當的幾人朝著各個方向分頭準備去了。
進入了“工作狀態”後,大家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壞毛病也都暫時收了起來。
街邊,一位佝僂著身子的老阿婆正在小攤前買雲吞,付了零錢後,把幾張票子疊得整整齊齊,又用手帕包得嚴嚴實實後,再小心翼翼地塞回了衣兜裏。一個小混混打扮的小夥子湊到老阿婆的身後,捏著指頭想要偷老阿婆的錢。小攤老板看見了這一幕,剛要開口提醒老阿婆,卻被那小混混橫著眼瞪了一下,小攤老板見他一副惡狠狠的凶相,也隻能暗自歎了口氣裝作沒看見了。
小混混偷東西的手法看上去很是嫻熟,但剛要得手卻被猛拍了一下肩膀,本能地迅速抽回手來,同時又驚又怒地扭過半個身子,嘴裏剛要罵娘,看清眼前的人後立馬刹住了車,臉上也迅速堆滿了笑容,說:“喲,秀才爺?您看嚇我一大跳……”
秀才麵不動色,伸開巴掌就朝小混混的腦袋上一下緊接一下地打,打得並不狠,半玩笑半教訓地邊打邊說:“渾小子,老阿婆的錢你也偷,叫你偷叫你偷……”老阿婆聽明白怎麼回事後,慌張地摸向自己的衣兜,包錢的手帕已經卡在了衣兜上,差一點兒就被人偷了去,檢查了一番後趕忙又塞了回去。再回過頭時,秀才和小混混已經不見了影子。
小字輩的無人不知秀才愛喝兩口,小混混非要拉著秀才往小酒館走。秀才則一改往日聞著酒味兒就邁不動步的常態,把小混混拉到了一個角落裏,說:“不喝了。毛子,我來是讓你幫我辦點事兒。”
這個綽號“毛子”的小混混迅速正色應道:“這是什麼話,秀才爺您盡管說,上刀山下火海您吩咐就是了。”
秀才欣慰地拍了拍毛子的肩膀,說:“小事小事,別弄得這麼嚴肅。”說罷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一番,毛子邊聽邊連連點頭,聽完後拍著胸脯爽快地說:“這小事,您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秀才掏了些錢給毛子,毛子卻死活不肯要。一番拉扯過後,秀才還是硬塞給了他,叮囑說:“衣服一定不能穿新的,拿窮人家的衣服時,記得給錢。”指了指毛子手裏的錢,又用命令的語氣重申了一遍,“給錢!”毛子連連應著“知道了”,還要拉著秀才去喝兩口,秀才再一次拒絕了,讓他抓緊把正事辦利索。
百合先是一連光顧了好幾家化妝品店,那些高檔化妝品店的店員對她已經熟悉得像街坊似的,極力推薦各種新款化妝品給她,但她這次要的東西一連找了好幾家才終於找到——肉色的指甲油。
買了指甲油後,百合又鑽進了一家首飾店,讓店裏師傅現場幫她定做了一款和她耳垂上的耳洞一樣深的銀針,雖然銀耳針用不了幾個錢,但現場定做的價格可就高了。百合手頭的錢不多,索性直接用摘下來的純金鑲寶石的一對耳墜抵了價,把首飾店經理樂得嘴都合不攏。百合又讓店裏的專業師傅幫她把指甲油塗在了銀色耳針的頂端。店裏的師傅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人家紮耳洞買耳釘耳墜,都是為了戴出去給外人看的,她倒是把花大價現場定做的耳針藏在肉色指甲油裏麵了。百合也不理睬他,在鏡子上照了照,耳垂上就像壓根沒打過耳洞一樣,這才滿意地出了門。
從首飾店離開後,百合順便在商場裏逛了逛服裝店,好不容易找到幾款像是窮人家姑娘穿的大眾貨,卻又太新了。百合想從大街上找一個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姑娘,從那兒買一身或者換一身來,可身邊行來過往的又沒見到一個像自己這麼高挑纖美的。正發愁著,百合的視線掃到了一家理發店,決定先把頭發處理了再說,徑直朝那理發店裏走去。
見這麼一位梳著歐美正流行的披肩卷發的姑娘走進來,理發店的經理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又喊來一個又高又帥的理發師過來,殷勤地向百合介紹:“小姐,這是本店最好的發型師……”哪知這位時尚前衛的大美女開口便說:“把頭發給我弄直,零零散散的都剪掉,給我梳一個好拾掇的……”轉身在店裏看了一圈,指了指正在店裏打雜掃地的一個姑娘,“就照這姑娘的發型做。”店裏的人都聽得目瞪口呆,那位又高又帥的“最好的發型師”還像是沒聽懂似的再次確認:“馬……馬尾?”
百合爽快應下:“對,就是馬尾。”
做完頭發後,百合又把那位打雜掃地的姑娘叫了過來和自己比了比身高胖瘦,除了胸部沒有自己豐滿外,基本上差不太多。這姑娘上身穿著洗得泛白、袖口還有兩塊小補丁的碎花衣服,下身的灰色粗布褲子膝蓋處也有一塊不太顯眼的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