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尖叫聲,驚醒了琛兒的姑姑、表哥和表妹,以及府裏其他人。但是,隻有姑姑、表哥和表妹,尋著聲音急慌慌跑到琛兒的屋前,不顧一切地將門撞開。
琛兒因姑姑、表哥和表妹及時趕來,沒有被摧殘。然而,這個深宅大院,她是無論如何不能再呆下去了。
姑姑能做的,就是將自己所有私房錢和一隻上好的玉鐲,偷偷掖給汪一琛。她要琛兒遠走高飛,再也別回來。她還千叮嚀萬囑咐,說汪姓他們家這一支,隻有她一個血脈,再苦再難也要好好活著,她說隻要琛兒活著,自己就有盼頭。
十六歲的汪一琛,懷揣姑姑給的盤纏和一顆淒苦的心,連夜離開揚州。她知道,隻要自己不離開揚州,那個畜牲就不會放過自己,多待一時,就多一份危險。
可是,天地茫茫,自己往哪裏去?哪裏才是安身立命之地?
正在東南西北不知去往何處時,私塾先生說過的北京有個女高師專招女孩子的話,在汪一琛的腦海劃過一條光焰!對,到北京去。
她踏上北上的火車。
厚實的國文功底,使汪一琛如願考取了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國文係。
柳絲拂拂、綠蔭蔽蔽,花團錦簇、香氣陣陣的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那裏曾經充滿年輕姑娘們的朗朗笑聲;那裏曾有那麼多政治雄辯家,如李大釗、陳獨秀;曾有那麼多文豪,如魯迅、許壽裳。他們在學校的大禮堂講台上,議論人生、指點江山,談笑風生、淋漓慷慨。
可如今,那裏已經不屬於自己。
回憶著往日的一切,汪一琛重重歎息了一聲,忍不住潸然淚下。
唉!接下來該怎麼辦?同學們犧牲的犧牲,入獄的入獄的,為數不多像自己這樣幸免逃脫未死的,也是回家的回家,投奔親戚的投奔親戚,隻有自己無依無靠,無家可歸,有親戚不能投。她曾想過離開北京這座沉悶的死城,到革命風起雲湧的南方,開辟未來新生活。但是,她手中已經沒有盤纏,來支付去南方的車費。進京三年來,她是靠姑姑臨別前贈予的錢物,以及給報刊寫稿賺點稿酬,省吃檢用的維持著求學生活。現在,她兜裏的銅板已經可數,就連吃飯,恐怕都維係不了幾天。
我該怎麼辦?一個又一個問題,困擾著汪一琛,使她腦袋發脹。她慢慢坐起身。這時,一抹斜陽正透過蛛網封閉的窗戶,照射進來。
“噢,又一個黃昏來臨了。”就在她自言自語的時候,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伴著咕咕的幾聲叫,她的胃也隱隱作痛。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兩天滴水未進了。
汪一琛站起身,在自己那個柳條箱前蹲下,——這是她唯一的家當。她打開柳條箱,從裏麵拿出一個紅色小綢袋,從裏麵取出一個銅板。她盯著手中那枚銅板看了良久,最後又默默將它送回袋子裏。
“就剩這點錢了,必須用在最關鍵的時候。”汪一琛這樣對自己說著,把綢袋放進箱子,然後將箱蓋合上。她走出小屋,到門房老人那裏討了一碗熱水喝下。離開門房時,她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報紙,便跟老人借了來。
回到小屋,汪一琛百無聊賴地翻閱著報紙。突然,她的目光被報紙右下角一則招聘啟事吸引住了:
茲欲聘一位家庭女教師,月薪五十塊現大洋。要求:有良好的國學功底,年輕端莊,性情溫和。教授對象:七歲女童。有意者,請發電報至直隸郊縣白口鎮白府劉淑貞女士。
汪一琛將這則啟事翻來覆去讀了數遍,又將報紙日期反反複複看了數遍。當她確定確實是昨天的報紙時,就像溺水之人忽然發現了一根橫木,竟激動的哭泣起來。
哭過之後,她開始在狹窄的小屋中來回踱步,邊踱步邊思考。許久,一個決定在腦海中形成:應聘這份工作。她馬上從柳條箱裏取出紙、筆,伏在箱子上開始擬寫報文。
此刻,她想得到這份工作的願望,是那樣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