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一琛無力地睜了睜眼睛,給了孔德龍一個微笑,聲音細若遊絲:“這樣走,很好,我……”話沒說完,她的頭便歪向一邊。
孔德龍痛苦地閉上眼睛,將汪一琛的屍體緊緊摟在懷裏。
突然,“啪啪”兩聲槍響,盼盼的左右小腿分別中彈。
中了彈的盼盼“撲通”一聲,跪倒在孔德龍麵前。
這兩聲槍響,使在場所有人驚訝不已。他們猜不出麵前這個黑衣男人手中的槍,是何時、從身上哪個位置掏出的,他們一直在眼睜睜地望著他,卻沒發現他掏武器的動作。然而,手槍確實魔術般地在他手上。
井上太郎罵了一聲“八格”,迅速掏出手槍對準了孔德龍,剛要扣動扳機,張嫂卻顫巍巍的橫在了他的槍前。
剛才,盼盼和孔德龍的對話,張嫂都聽進了耳中,但是,她謹記孔德龍的話,不管外麵發生什麼,都不能出來。可槍聲響了,她再也坐不住了,想阻止盼盼繼續作孽。她走到現場時,恰好盼盼雙腿中彈,井上太郎要朝孔德龍開槍。
“奶娘,這個人要殺櫻子,我不能放過他。”井上太郎眼裏冒著凶光。
張嫂雙手抱著井上太郎拿槍的手,一雙昏花的眼睛,望望孔德龍,又看看他懷中的汪一琛,最後將目光轉移到盼盼身上,聲音顫抖著說:“你……你不能殺他,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你的……親爹……”
孔德龍眼裏含淚,喉嚨沙啞:“張嫂,別跟她說這些,我沒有她這樣狼心狗肺、甘當走狗的閨女。”稍一停頓,將目光轉向盼盼,“井上櫻子,我這個警察今天栽在你手裏,算我倒楣,也是報應,要殺要剮隨你便。”說完,將手中的槍扔了出去。
一直跪立姿勢的盼盼,此刻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下。其實,她一直揣測孔德龍就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內心深處也給了自己答案,可就是不願承認。在日本時向井上川蕻和張嫂求證、回國後巧妙地試探孔德龍,隻不過想尋求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靈慰藉。其實說到底,她心底對白瑞軒深懷一種莫名的愛意,這也是她為何憎恨汪一琛、憎恨嘉一、嘉玉的原因。現在,張嫂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揭開謎底,她感到心一下子被掏空了。她搞不明白,曾經那麼想弄清楚的問題,一旦水落石出了,自己竟會這樣失落。張嫂、孔德龍是這個世界上讓她感到最溫暖、最親近的人,而此時此刻,她卻對他們充滿了仇恨。她恨張嫂說出真相,恨孔德龍將自己從小拋棄,連同地下的娘一起恨!如果可以選擇,她更願意像以前那樣,在謎中活著。
良久,盼盼才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眼中冒著凶光問孔德龍:“你怎麼知道這兒?”
孔德龍冷冷一笑,說:“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天津衛的大街小巷,哪一條我不熟悉?這是我管轄的地盤。”
“為什麼要救她?”
“因為她是中國人,我的同胞。”
盼盼一聽,恨得咬牙切齒,瘋了似的咆哮道:“轟出去,把這個男人轟出去,讓他快點兒滾出我的視線!”
“櫻子,不能……”井上太郎想製止。他不想就這樣把孔德龍放走。他懷疑孔德龍也是共黨。
“我是大日本帝國最高統帥機關的特使,誰敢不服從命令?”盼盼真是瘋了,她衝井上太郎也大吼大叫起來。
盼盼從沒對井上太郎用這種語氣說過話,從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井上太郎見狀馬上緘口,朝站在四周的手下揮了一下手,示意他們將孔德龍趕走。
日本浪人立刻湧向孔德龍。
孔德龍大喝一聲“免送”,然後彎腰將汪一琛的屍體橫抱起來,轉身就走。
“把那個女人留下。”盼盼在孔德龍背後陰森森地說。
孔德龍停下腳步,略作停頓,然後抱著汪一琛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
盼盼朝孔德龍腳下一連開了幾槍,地上土花四濺。四五個日本浪人蜂擁上來,將汪一琛的屍體從孔德龍手上奪過,把孔德龍搡出門外,關上大門。
日本浪人把汪一琛的屍體拖到盼盼跟前。
望著汪一琛的屍體,盼盼似乎還不解氣,衝著她的屍體又連開幾槍,直到槍膛沒了子彈。
張嫂眼含熱淚,嘴唇發顫。她不忍心再看一眼滿身彈孔的汪一琛,轉身默默朝自己的房屋走去。
井上太郎抱起盼盼,吩咐手下馬上備車,送她去醫院。接著問盼盼怎麼處理這個女人的屍體。
盼盼說:“吊到海河邊的‘望海樓’上,寫上‘共產黨的下場’。我就不相信把她吊起來,還‘釣’不出白瑞軒!”。
“嗯,還是我的櫻子高明!”井上太郎將盼盼抱緊。“腿傷的怎樣?心疼死我了。”
“擦破點皮,沒傷著筋骨。”盼盼摟緊井上太郎的脖子,在他耳邊說,“他是我親爹,哪能傷我筋骨呢。我也是衝這,才把他放了,明白了嗎?”
“也許你放走的是條大魚。”井上太郎說著,在盼盼臉上親了一下。
“如果他真是條大魚,我就親自去抓他。”
“先去醫院包紮一下傷口,這事回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