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屈原自敘政治遭遇和心靈求索的長篇抒情詩。“離騷”的含義,曆來有離別之憂愁、遭遇憂愁、牢騷、牢商(楚古曲名)以及遣愁等說法。其中當以第一說即離愁說最可取。考諸作品內容,詩人在遭受政治上的挫折後,內心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結,即是否離開楚國。詩中請靈氛占卜,請巫鹹決斷,都不過是要解開這一心中的結。如此也可以說“離騷”是“離與不離”或更準確地說是“離不開”的愁苦。關於《離騷》的創作年代,一說是在被楚懷王疏遠之後,一說是在楚懷王死後、頃襄王繼位之初。材料不足,難以定論。

帝高陽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

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餘初度兮,

肇錫餘以嘉名:

名餘曰正則兮,

字餘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

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

紉秋蘭以為佩。

【譯文】

古帝王高陽的後裔啊,

我的先父名伯庸。

歲星在寅那年的寅月,

庚寅那天我降生。

先父察看我初生的器宇,

依卦兆賜予我佳名。

為我命名稱“正則”,

為我取字叫“靈均”。

我已有如此眾多的內在美質,

又努力增加美好的儀容。

披上江蘺和白芷,

編織秋蘭作佩飾。

【注釋】

帝高陽:帝顓頊,傳說的“五帝”之一。據《史記·楚世家》,帝高陽為黃帝之孫,是楚國羋姓貴族的遠祖。其世係為:顓頊(高陽)—稱—卷章—重黎—吳回(重黎之弟)—陸終—季連(陸終六子之一,楚羋姓之先)。屈原家族為楚國同姓分支,都是帝顓頊的後代。由這兩句可知,遠古時期,楚國也是中原人群之一。他們來到江漢一帶,是遷移的結果,至於遷移時間,據考古發現大約在夏商交替之際。苗裔:植物的莖葉為苗,衣服最下麵的襟為裔;苗裔即遙遠祖先的後代。兮:感歎詞,相當於“啊”,楚辭常見,或用於句中,或用於句尾。朕:我。先秦時期貴賤通用的第一人稱形式,秦以後才為帝王專用。皇考:亡父之稱。舊說皇考係遠祖的尊稱,然據春秋時楚國銅器銘文,皇考皆為亡父之稱。伯庸:詩中之“聯”為父親。一說即火神祝融,據《史記·楚世家》,楚國貴族的遠祖曾為火正,號祝融。攝提:攝提格的簡稱。古代用子、醜、寅、卯等十二地支將天宮劃為十二等分,用歲星(即木星)在天空運轉所指向的十二等分中的某一區間來紀年。歲星指向寅這一區間的年份,稱為攝提格,即歲星在寅這一年。貞:當,指向。孟陬:夏曆正月的別名;夏曆的每年第一個月,在十二地支中為寅。惟:語助詞,先秦時期習慣用法。庚寅:幹支紀時日,六十為一甲子周期。庚寅是詩中之“我”的降生日。《史記·楚世家》:“帝乃以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後,複居火正,為祝融。”可知重黎、吳回之後寅日在楚國十分重要而神聖。由此可知,詩中之“我”為祝融,換言之,詩人以祝融自比,以強調自己對楚國的重要。降:降生世間。降字先秦時期一般用作神靈降世,此處當係活用。皇:即上文皇考的簡稱。一說媓即母親。據《方言》及《廣雅·釋親》,母親稱媓。為孩子命名一般是父親的事,此處由母親,或為母係社會遺俗。覽:觀察。揆:測度。初度:初生時的氣度。詩中人以寅年、寅月、寅日生,大吉大利,氣度不凡。下文的“內美”即據“聯”出生不凡而言。肇:修飾性的詞,金文常見。一說肇同兆,即占卜,古人起名字要占卜。錫:賜予。古代“錫”、“賜”往往通用。嘉名:美好的名字。一說乳名。正則:屈原名平,正則即含著“平”字的意思。靈均:屈原字原,古代稱高而平的土地為原,靈,有善的意思,靈均兩字內含著“原”字。以上八句,從遠古族屬、出生日期以及名字由來等方麵,強調“朕”的出處不凡。寅年寅月寅日出生,或許是巧合,必可能是詩人借此表明自己的降生,猶如當當誅重黎而吳回複為火正祝融一樣,對楚國有非凡的意義。如此,才與下文精神漫遊求索的形象相搭配。紛:繁盛,形容後麵的“內美”兩字。將形容詞提前,是楚辭的特有語法。內美:內在的美好品質。重:加上,增多。修:美好。能:態的異體字,即態。修態即美好的儀態、容貌。指下文佩戴香草等行為。一說“能”指才能,讀音與“乃”相近。扈:披戴。江離:離,一本作蘺,一種生在江邊的香草,故稱江離,又名蘼蕪。辟芷:芷是香草,辟同僻,偏僻,即長在幽僻之地的香草。紉:本義是繩索,在此作動詞用,聯綴的意思。佩:佩戴,裝飾,象征自己的德性。

汩餘若將不及兮,

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

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

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

來吾導夫先路!

【譯文】

匆匆然我總好像趕不上行程;

惟恐無情的歲月一去不再逢。

清晨,拔取山丘的木蘭;

傍晚,采擷水洲的宿莽。

日月匆匆不停留,

春秋往複相輪代。

想到草木將凋零,

擔心美人也年衰。

不趁年壯拋棄身上的穢行,

為何不改變如此的態度?

乘著駿馬馳騁吧,

讓我在前邊來引路!

【注釋】

汩:疾行的樣子,此處形容時光流逝。若將不及:好像跟不上時光的流逝。不吾與:不與吾的倒文,時光不等待我的意思。搴:拔取。阰:平頂的小山丘。楚方言。木蘭:香木的一種,花狀像蓮,又稱辛夷。攬:采摘。洲:河流中的小島叫洲。宿莽:香草名,經冬不死,又名紫蘇,楚語稱作莽。木蘭去皮不死,紫蘇拔心不死,兩者都有貞固的品性,故詩人用來作修身之物。楚地產靈草可以通神,所以,《左傳》等文獻記載楚向周王朝進貢包茅。佩戴香草,是通靈的表現,所以《離騷》用來比擬修身,帶有強烈的巫覡色彩,是楚辭特點之一。忽:迅速的樣子。淹:停留。代序:序,次;代序即次第相代。惟:思慮。零落:凋零。美人:美是壯盛的意思,美人指壯年的人。《離騷》中美人一詞有時指代楚王,有時自指,有時也用來稱呼美好的人。此處應指楚王。遲暮:指年老。撫:趁著。穢:本義指汙穢之物,在此指楚國的穢政。此度:即上一句“不撫壯而棄穢”的態度。一說指現行的體製法度。騏驥:駿馬。比喻那些治理國家的賢才。來:招。導:引導。夫:語氣詞。先路:走在路之先,即為王前驅的意思。

昔三後之純粹兮,

固眾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

豈維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

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

夫唯捷徑以窘步。

惟黨人之偷樂兮,

路幽昧以險隘。

豈餘身之憚殃兮,

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後兮,

及前王之踵武。

【譯文】

古時的三王美德無瑕,

固然群賢環繞周圍。

兼容著花椒與肉桂,

豈隻是佩載白芷和蘭蕙?

那唐堯虞舜光明正直,

遵循正道而得坦途。

夏桀商紂何等的猖狂放縱,

隻因貪圖捷徑而困住腳步。

結黨小人享樂偷安,

前途昏暗而又狹險。

難道我是害怕自己遭殃,

怕的是國家傾覆滅亡!

匆匆奔走在君主前後,

為使您追隨聖王的足跡。

【注釋】

三後:後,君主;三後具體所指,說法不一,據近年楚地所出竹簡,三後為老童(即卷章)、祝融(重黎和吳回之號)和鬻熊。舊說為熊繹、若敖、蚡冒,或黃帝、顓頊、帝嚳。純粹:指德行粹美、完善。眾芳:比喻眾多賢能的人。在:彙集。申椒:椒,香料,即今天的花椒;申字,一說為楚地名。菌桂:香木名,桂的一種,白花,黃蕊。豈維:表示反問的語助詞。夫:語助詞。蕙:香草名,又名薰草,生長在地濕處,麻葉,紅花,黑籽。氣味如同蘼蕪。茝:香草,與芷同。申椒、菌桂、蕙、茝等都指代的是賢人,即上文所謂“眾芳”。耿介:耿,光明;介:正大。耿介即光明正大。遵:循。道:正途。路:大路。何:何等,多麼。桀紂:桀是夏代最後一位君主,紂是商代最後一位君主,他們都因昏聵殘暴而亡國。桀紂兩字為一切邪惡君主的代名詞。猖披:猖,狂妄;披,借作“詖”,偏邪的意思。唯:隻。捷徑:歧出的小路,即不正的邪路。窘步:困窘失足。黨人:古代的黨人指朝廷中為私利而結成幫派的人。偷樂:苟且享樂。幽昧:黑暗。以:而。憚:懼怕。殃:災禍。皇輿:帝王坐的車,比喻國政。敗績:古代使用戰車作戰,車轍大亂是潰不成軍的表現,為先秦時常用的軍事術語,在此指國家的敗亡。“皇輿”與“敗績”連用,用詞講究。忽:急匆匆的樣子。奔走先後:效力左右的意思,仍是從“皇輿”一語生發而來。及:趕上。前王:即前文所提到的“三後”。踵武:踵,腳後跟;武,足跡;踵武指前王的足跡、路途。

荃不察餘之中情兮,

反信讒而齌怒。

餘固知謇謇之為患兮,

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為正兮,

夫唯靈修之故也。

[曰黃昏以為期兮,

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餘成言兮,

後悔遁而有他。

餘既不難夫離別兮,

傷靈修之數化。

【譯文】

君王你不體察我的苦心,

反信讒言對我暴怒。

我早知耿直進言會招來災禍,

想要忍心放棄卻忍不住。

遙指蒼天為我做證,

這全是為了君的緣故!

[原說是約定在黃昏,

誰知你中途卻改主意。]

當初你已和我有了約定,

後來卻反悔有他心。

我本不因離別而害怕,

傷心的是君主你的屢屢變卦。

【注釋】

荃:石昌蒲一類的香草,又名蓀,這裏用來指代楚懷王。中情:忠心之情。齌怒:本義為猛火煮飯,在此為盛怒、暴怒的意思。謇謇:楚語;本義是因口吃而說話艱難的樣子,此處用以形容自己忠言難表之態。九天:九重天。正:證。靈修:楚人稱神靈為靈修,此處指代楚懷王。“曰黃昏”兩句是衍文。期:約定。羌:楚語,表轉折的意思,猶如今語的“卻”。成言:約定好的言辭。悔遁:遁,逃跑;悔遁在此是背棄成言的意思。他:其他,另有打算的意思。難:懼怕;不難離別即不怕離別。傷:悲傷,哀傷。數化:總是改變,反複無常。

餘既滋蘭之九畹兮,

又樹蕙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

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

願俟時乎吾將刈。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

哀眾芳之蕪穢。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

憑不猒乎求索。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

各興心而嫉妒。

忽馳騖以追逐兮,

非餘心之所急。

【譯文】

我既栽種了數萬畝的蘭芝,

又種植了百畝的蕙草。

畦畦都栽種了留夷和揭車,

還雜植了杜衡和白芷。

希望芳草枝葉婆娑,

盼著到時能有收獲。

雖凋謝幹枯又何妨?

傷心的是群芳荒蕪變得汙濁。

人人都競相鑽營來滿足貪欲,

追逐索取從不滿足。

寬饒自己卻苛責別人,

各懷鬼胎相互嫉妒。

匆匆奔走追利逐名,

這不是我熱中的路途。

【注釋】

滋:培植。畹:田畝單位,三十畝為一畹,一說二十畝。樹蕙:屈原曾為楚三閭大夫,負責貴族子弟的教育,樹蕙指的是對貴族子弟的培育。畦:四麵有田界的塊狀田地叫畦。此處為動詞,一畦一畦地種植。留夷、揭車:都是楚地所產香草。杜衡:狀與葵相似的一種香草,俗稱馬蹄香。冀:期待。峻:長大,高大。俟:等待。刈:收割。萎絕:枯死。何傷:無傷,無妨。哀:悲哀。蕪穢:因荒蕪而汙穢,有變質的意思。這兩句是說自己培養的賢才改變了節操而與惡勢力同流合汙了。憑:滿。楚語。猒:同厭,滿足。求索:索取。羌:發語詞,楚語。恕:寬饒。量人:衡量他人。此句言小人對自己寬恕對別人嚴格。興心:起心,打主意。馳騖:馳騁,奔走追逐。

老冉冉其將至兮,

恐修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

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餘情其信姱以練要兮,

長頷亦何傷。

掔木根以結茝兮,

貫薜荔之落蕊。

矯菌桂以紉蕙兮,

索胡繩之。

謇吾法夫前修兮,

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

願依彭鹹之遺則。

【譯文】

衰老漸漸地就要來臨,

恐慌的是美名不能樹立。

清晨啜飲木蘭滴下的甘露,

傍晚采食秋菊初綻的花瓣。

隻要我情感真實美好精粹,

長期形劉憔悴又有何妨。

采擷木蘭根來編結香佩,

串起薜荔落下的嫩蕊。

豎立菌桂來連結蕙草,

把胡繩搓得長又美。

我效法的是先賢,

不同於世俗的穿著。

即便不投合當今的人,

也願追隨彭鹹以為楷模!

【注釋】

冉冉:漸漸。落英:初生的菊花,落為初始義,至今猶存,如房屋落成之落等。信:真實。姱:美好。練要:精粹。頷:麵色憔悴黃瘦的樣子。

掔:同攬。木根:木蘭的根。結:係。貫:穿。薜荔:一種蔓生的香草。蕊:花心。矯:高舉。索:搓繩子,動詞。胡繩:香草,可以做繩;索胡繩是說把胡繩搓成繩子。謇:發語詞。法:取法,效法。前修:前代的賢人。服:佩帶,指前文所說的服飾和服食。周:合。彭鹹:殷商時期的賢人,據說他上諫國君不聽,投水自殺。又據《呂氏春秋·直諫篇》,楚文王大臣葆申強諫文王,文王不從,葆申“趣出,自流於淵,請死罪”。屈原此處言彭鹹,表明自己將沉淵自殺,正與葆申的“自流於淵”之意相同。遺則:遺留的法則、榜樣。

長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艱。

餘雖好修姱以羈兮,

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餘以蕙纕兮,

又申之以攬茝。

亦餘心之所善兮,

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修之浩蕩兮,

終不察夫民心。

眾女嫉餘之蛾眉兮,

謠諑謂餘以善淫。

【譯文】

長歎一聲兩淚雙流,

哀傷人生是這樣的艱難!

雖然努力修身自我約束,

早上進諫晚上就遭貶。

既因佩帶蕙草貶逐我,

又加上采集香草的罪。

隻要是我真心喜愛的東西,

為之死去多次也決不後悔。

怨恨君主糊塗荒唐,

終究不體察人的衷腸。

那群女人嫉妒我有彎長的美眉,

造謠詆毀我生性淫蕩。

【注釋】

太息:長長的歎息。民生:有多種解釋:一說民生即人生,指詩人自己,艱,指艱難;一說民指百姓,民生多艱即百姓生活苦難;又一說民生指同朝小人,艱指其人心險惡。當以第一說為佳。羈:是馬韁繩,羈是馬絡頭;、羈在此作動詞,自我約束的意思。朝:早晨,與夕字相對成文。誶:進諫。替:廢除,撤職。:佩帶。蕙即用蕙草製成的帶子。申:重申,再加。亦:語助詞。善:愛好。九死:多次死去,九表示多。浩蕩:大水橫流的樣子,比喻楚王的恣意妄為;猶今語所謂荒唐。民心:人的內心。眾女:指代朝中的小人們。蛾眉:蛾指蠶蛾,蠶蛾的須細長彎曲,所以常用來形容女性的眉毛。在此蛾眉字麵上是說自己的美麗,實際是指自己的美好品質。諑:誹謗。

固時俗之工巧兮,

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

競周容以為度。

忳鬱邑餘侘傺兮,

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溘死以流亡兮,

餘不忍為此態也。

鷙鳥之不群兮,

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

夫孰異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誌兮,

忍尤而攘詬。

伏清白以死直兮,

固前聖之所厚。

【譯文】

當今的流俗本就是善於取巧,

違背規矩又改變舉措。

背棄規則追逐邪曲,

把競相苟合取容奉為生存準則。

憂愁煩悶我心神不寧,

隻有我貧窮困頓在這樣年代。

寧願猝然死去順水漂流,

我也不忍做出同樣的醜態。

猛禽不會與凡鳥們為伍,

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方的和圓的怎麼能吻合,

誌趣不同哪會相安無事?

內心委屈誌向壓抑,

忍受罪名承當侮辱。

保持清白為正直而死,

本就是前代聖賢看重的道路。

【注釋】

工巧:善於取巧。偭:違背。規矩:木工的工具,量圓用的為規,量方用的為矩,引申為法度、規則。改錯:錯通“措”,改錯即改變措施。繩墨:木工用墨繩彈出直線,引申為規則。追:隨。曲:邪曲。周容:無原則地取合。度:法度。忳鬱邑:忳,煩悶,在此作副詞修飾“鬱邑”;鬱邑,憂愁。三個形容詞連用,是楚辭的特有語法。侘傺:失意的樣子。溘死:忽然死去。鷙鳥:鷹、鷂一類的猛禽。不群:猛禽總是離群索居,詩人以此來表明自己不與凡庸為伍。方圜:方,方頭的榫;圜即圓,圓形的孔。周:相容。孰:誰,哪能。異道:誌向和操守不同。屈:委屈。抑:壓抑。尤:責備。攘:取。詬:恥辱。伏:抱,堅守。清白:節操純潔。死直:為正直而死。

悔相道之不察兮,

延佇乎吾將反。

回朕車以複路兮,

及行迷之未遠。

步餘馬於蘭皋兮,

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

退將複修吾初服。

製芰荷以為衣兮,

集芙蓉以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

苟餘情其信芳。

高餘冠之岌岌兮,

長餘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

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遊目兮,

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

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

餘獨好修以為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

豈餘心之可懲!

【譯文】

後悔選取路途不夠仔細,

躊躇不前我要回返。

掉轉我的車子折回原路,

趁著迷途還不算太遠。

任馬漫步在長滿蘭草的水邊,

馳入滿介椒樹的小丘略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