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遊蕩逍遙散心。

趁著少康還沒有成家,

還剩下有虞氏的姚氏雙嬌。

媒人們無能又笨拙,

怕他們傳言辦不妥。

世道渾濁嫉妒賢能,

不成人之美卻專事挑撥。

宮室本來就幽深迂遠,

明君實在又渾噩。

滿懷衷情不能傾訴,

我如何隱忍才能忍到生命結束?

【注釋】

鴆:鳥名,喜食蛇,羽毛有毒,可殺人。不好:不愛。這句的意思是說,鴆回話說有娀之女不愛你。鳩:斑鳩。鳴逝:逝,曲折婉轉,鳴逝即叫得很好聽的意思。佻巧:花言巧語的意思。狐疑:猶豫、拿不定主意。自適:親自前往。鳳凰,一本作鳳鳥,即玄鳥。傳說簡狄吞玄鳥之卵而生子,屈原《九章·思美人》:“高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詒。”這裏又說鳳凰,是把玄鳥當鳳凰看的。受詒:即授予聘禮;受、授古語可通用。高辛:帝嚳的稱號。據載簡狄為高辛的次妃。集:停留。浮遊:無目的的漫遊。少康:夏的中興君主,殺死寒浞和澆而複國。未家:未成家。留:留在家裏,未被人娶走的意思。有虞:古部落,據載為舜的後代,姚姓。據記載,寒浞使澆殺死少康的父親相,少康是相的遺腹子,生在有娀氏,後來又逃到有虞,有虞君將自己的兩個女兒許給他,就是“二姚”。理弱媒拙:詩人認為求宓妃和求有娀之女的失敗,都是媒人不可靠的結果,所以有此感歎。導言:媒人撮合的語言。閨中:古代女子居住的房屋稱閨。此指宓妃、有娀、二姚住處。邃遠:深遠。哲王:指楚懷王。不發:不得發泄。終古:生命結束。

索藑茅以筳篿兮,

命靈氛為餘占之。

曰:

“兩美其必合兮,

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

豈惟是其有女?”

曰:

“勉遠逝而無狐疑兮,

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

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眩曜兮,

孰雲察餘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

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

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

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幃兮,

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

心猶豫而狐疑。

巫鹹將夕降兮,

懷椒糈而要之。

【譯文】

取來藑茅和竹片,

請靈氛為我占卜推算。

問:

“兩美相遇,一定結合?

哪個真正的美女值得求索?

想天下這樣寬闊廣博,

難道隻有這裏才有嬌娥?”

卜告:

“努力遠走不要猶豫,

哪位愛美者誰會把你放棄?

什麼地方沒有芬芳的香草,

你又何必懷戀故裏?”

世道昏暗使人眼迷亂,

誰能考察我是惡是善?

世人的喜好各不相同,

隻有這些小人特別古怪。

個個把臭艾掛滿腰間,

反說幽蘭不可佩帶。

觀察草木尚且不能得當,

鑒別美玉又怎能在行?

取來糞土填滿香囊,

卻說申椒毫不芬芳。

想要聽從靈氛的吉卦,

心中卻猶豫又遲疑。

聽說巫鹹將在晚上降臨,

懷揣椒香的精米把他迎請。

【注釋】

索:取。藑茅:一種可以用來占卦的草。以:與。筳篿:占卜用的小竹片。靈氛:靈即巫,氛為巫的名,據《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靈山之上有十位神巫,其中之一即靈氛。兩美必合:比喻明君賢臣的遇合。慕:愛慕,傾慕。是:指代楚國,與前文“九州”相對,九州指天下。女:汝,你。靈氛稱呼詩人之語。勉:努力。狐疑:猶豫不決。故宇:故居,故國;靈氛勸告詩人離開楚國到遠方去尋找自己的理想。眩曜:迷亂的樣子。獨異:與眾不同。服:佩帶。艾:白蒿,有異味。要:古“腰”字。未得:不能得到實情。珵:“程”的假借字,度量的意思。當:恰當。這兩句是說那些黨人連草的好壞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能分別人的美好品德。蘇:取。糞壤:糞土。幃:香囊。吉占:吉利的占辭。巫鹹:《山海經》記載的靈山十巫之一,地位身份要比靈氛高。椒糈:椒是香料,糈是精米;椒糈是用香料熏染過的精米。要:求。

百神翳其備降兮,

九疑繽其並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

告餘以吉故。

曰:

“勉升降以上下兮,

求榘矱之所同。

湯禹嚴而求合兮,

摯咎繇而能調。

苟中情其好修兮,

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築於傅岩兮,

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

遭周文而得舉。

寧戚之謳歌兮,

齊桓聞以該輔。

及年歲之未晏兮,

時亦猶其未央。

恐鵜之先鳴兮,

使夫百草為之不芳。”

【譯文】

眾神遮天蔽日一齊降,

九嶷之神紛紛相迎。

巫鹹煌煌然閃耀著靈光,

把吉祥的緣故對我講。

他說:

“努力上天下地去找尋,

求索與你準則相同的知音。

商湯夏禹虔誠地尋求同道,

伊尹皋陶因此能和他們協調。

如果內心確實愛好修美,

又何必請人來做媒?

傅說曾手執木杵在傅岩築牆,

武丁任用他卻毫無二疑心。

薑尚曾經操刀做屠戶,

遇到周文王就得到重任。

寧戚放聲高歌抒懷抱,

齊桓公聽後就命他做重臣。

趁著年華還沒衰老,

趁著時光還沒用盡。

擔心杜鵑過早鳴唱,

使百草霎時間不再芳香。”

【注釋】

蘙其:猶言蘙蘙,遮天蔽日的樣子。九疑:也寫作九嶷,山名;此處指九疑山諸神。一說九疑非山名,而是巫的名稱,猶如靈山十巫。並迎:一起來迎接百神。皇剡剡:光華閃閃的樣子。揚靈:神靈顯揚。從以上對巫鹹降臨的描繪,可知其身份的不一般。吉故:吉利的緣故,指下文所言君臣相得的故事。榘矱:“榘”同“矩”,量方形的工具;矱,量圓形的工具;兩者都有尺度的意思。嚴:莊重,嚴肅。求合:訪求誌同道合的人。摯:伊尹的名,輔佐商湯滅夏。咎繇:即皋陶。舜的賢臣。調:和諧。說:即傅說,殷高宗的賢臣,據說他在傅岩做築牆苦力,高宗夢見了他,就把他找來請他做相。築:築牆用的杵。傅岩:地名,在今山西平陸縣附近。武丁:即殷高宗,商代的明君。呂望:即輔佐周武王滅商的薑尚,又稱太公望,其祖先封地在呂,又稱呂尚。鼓刀:猶言舞刀。薑尚未被周文王發現時,曾在商首都朝歌做屠夫。周文:即周文王姬昌,武王之父,周家基業的奠定者。舉:提拔。寧戚:春秋時期衛國的商人,有一次晚上喂牛時唱歌,被齊桓公聽到,發現他是個賢才,就任用他做齊國客卿。謳歌:徒歌,沒有伴奏地歌唱。該輔:該,周詳,完備。該輔即使賢人對齊的輔助更加完備。晏:晚。未央:未盡。鵜:子規,又名伯勞,初秋鳴叫,故有下文的百草不芳。

何瓊佩之偃蹇兮,

眾然而蔽之。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

恐嫉妒而折之。

時繽紛其變易兮,

又何可以淹留?

蘭芷變而不芳兮,

荃蕙化而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

今直為此蕭艾也?

豈其有他故兮,

莫好修之害也!

餘以蘭為可恃兮,

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

苟得列乎眾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

樧又欲充夫佩幃。

既幹進而務入兮,

又何芳之能祗?

固時俗之流從兮,

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

又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

委厥美而曆茲。

芳菲菲而難虧兮,

芬至今猶未沫。

和調度以自娛兮,

聊浮遊而求女。

及餘飾之方壯兮,

周流觀乎上下。

【譯文】

玉佩是多麼美質非凡,

眾人卻嚴嚴地把它遮掩。

這些結黨小人毫無誠信,

我擔心嫉妒使他們把瓊佩毀損。

時世紛亂變化無常,

又怎麼可以久留?

蘭和芷變質不再芬芳,

荃與蕙也變成了菅茅。

為什麼從前的香草,

現在簡直成了蒿艾?

難道說還有其他什麼緣故,

全都是不好修德的禍害!

我以為蘭草十分可靠,

它卻華而不實空有其表。

放棄美質順從流俗,

如何可以名列群芳譜?

花椒專橫諂媚又傲慢,

假茱萸也想要擠進香囊。

既然拚命鑽營攀援,

又怎能知道敬重芬芳!

時俗本來就隨波逐流,

又怎能不發生變異?

眼見花椒蘭草尚且如此,

又何況那揭車和江蘺!

隻有這玉佩最為可貴,

可美質遭棄經曆如此。

它芳香飄飄難以減損,

芬芳至今仍不泯。

調諧心情自我寬娛,

姑且漫遊去尋找美女。

趁著我的佩飾還鮮亮,

周遊上天觀天地四方。

【注釋】

瓊佩:玉佩。偃蹇:委宛美好貌。諒:正直可信。恐:一說為“共”的誤字。之:指上文瓊佩。淹留:停留。蕭艾:賤草,蒿草。莫:不。蘭:本為香草名,此處或影射楚懷王幼子令尹子蘭。他與下文提到的“椒”,應都是前文所言“哀眾芳之蕪穢”的“眾芳”之人。恃:倚仗。無實:不結果實。容長:外表修長。委厥美:丟掉他們的美好;委,丟棄。苟:在此表疑問,如何的意思。這句是說他們如何可以得列眾芳。椒:影射大夫子椒。專佞:專事諂佞。慢慆:怠慢佚樂。樧:茱萸一類的草,形狀似椒而不香,比喻楚官場的一批小人。幹進:鑽營以謀求個人權位利祿。務入:與“幹進”同意。祗,敬重。言那些幹進的人是不能尊重任何芳香之物的。流從:“從流”的倒誤,隨波逐流。揭車、江離:與椒蘭相比係一般的芳草,比喻自己培育的一般人才;離,一本作蘺。這句的意思是說,蘭和椒都不可靠,何況揭車和江離那樣的芳草呢?茲佩:即上文所言的瓊佩,詩人自指。委:字當作“秉”,與“委”字形近而誤;秉,持。曆茲:至今。沫:泯沒。和調度:三個字同意,為並列結構,自我調適,緩和心情的意思。及餘飾之方壯兮:與前文“佩繽紛其繁飾兮”同意,指代自己所修的德行。

靈氛既告餘以吉占兮,

曆吉日乎吾將行。

折瓊枝以為羞兮,

精瓊爢以為。

為餘駕飛龍兮,

雜瑤象以為車。

何離心之可同兮?

吾將遠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侖兮,

路修遠以周流。

揚雲霓之暗藹兮,

鳴玉鸞之啾啾。

朝發軔於天津兮,

夕餘至乎西極。

鳳皇翼其承旂兮,

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

遵赤水而容與。

【譯文】

靈氛已把吉卦對我說清,

選定吉日我將要遠行。

折下瓊枝當做佳肴,

精製玉屑當做幹糧。

飛龍為我把車駕,

雜用美玉象牙把車來妝。

離心離德怎麼共處?

我將遠行來自我疏離。

轉道我去往昆侖山,

道路漫長四下遊曆。

升起雲霞旗幟蔽天日,

振響鸞形玉鈴聲啾啾。

清早從銀河渡口出發,

晚上到達西天盡頭。

鳳凰紛飛承舉著雲旗,

高高地翱翔翻動著彩翼。

轉眼我走過流沙之地,

沿著赤水徘徊猶豫。

【注釋】

曆:選擇。瓊枝:瓊樹的枝條。羞:珍貴食品。精:動詞,將米舂得很細。瓊爢:爢,細末;瓊爢即玉的細末。象:象牙。句意為用美玉和象牙為車的裝飾。離心:異心,不同的心誌。自疏:自動疏遠,指自己將遠遊而言。邅:轉向,楚方言。道:取道。周流:曲折。與“修遠”相對成文。雲霓:旗幟,以雲霓為旗幟。暗藹:旌旗蔽天的樣子。玉鸞:玉雕刻成的鸞形的車鈴。啾啾:鈴聲。天津:天河的渡口。西極:西方的盡頭。翼:《文選》作“紛”,繁多。承:舉。旂:畫有交龍的旗幟。翼翼:飛翔貌。流沙:西方的沙漠,因沙流動而得名。據《山海經·海內西經》,流沙從昆侖經過。赤水:神話中發源於昆侖山的水。容與:徘徊不前。

麾蛟龍使梁津兮,

詔西皇使涉予。

路修遠以多艱兮,

騰眾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兮,

指西海以為期。

屯餘車其千乘兮,

齊玉軑而並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

載雲旗之委蛇。

抑誌而弭節兮,

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

聊假日以偷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

忽臨睨夫舊鄉。

仆夫悲餘馬懷兮,

蜷局顧而不行。

【譯文】

指揮蛟龍搭渡梁,

命令西皇少暤將我渡。

道路漫長遙遠充滿艱險,

傳令眾車徑自來相護。

路過不周山車向左轉,

約定西海來駐足。

集合我成千的車子,

齊整整玉輪共向前。

婉婉八龍擎駕行,

車插雲旗隨風卷。

停住長鞭抑製激情,

神思飛馳浮想連翩。

奏起《九歌》舞《九韶》,

姑且借此自偷歡。

初升的太陽燦爛輝煌,

忽然瞥見雲下的故鄉。

車夫悲傷我馬也留戀,

曲身回頭再不能邁向前。

【注釋】

麾:指揮。蛟:龍的一種,能興風作浪。梁津:梁在此作動詞,架橋;梁津即在渡口架橋。詔:告令。西皇:西方之神。涉:渡。艱:路途艱難。徑待:徑,直;待,字應作“侍”;徑侍即徑相侍衛,以免渡河發生危險的意思。不周:不周山,神話中的山,在昆侖山西北,其山有缺,故名。西海:神話中西北方向的海,一說即今天青海省的青海。期:期待,在此指目的地。屯:聚集。千乘:極言其多。軑:古稱車輪為軑,玉軑即玉飾的車輪。婉婉:龍行進時蜿蜒曲折的樣子。委蛇:旗幟飄揚時舒卷貌。抑誌:“誌”通“幟”,旗幟;抑幟即將旗幟下垂。弭節:放下趕車的馬鞭,使車停止。邈邈:浩渺無際的樣子。韶:即《九韶》,夏啟的舞樂。假日:借機會。偷樂:“偷”同“愉”,愉樂即娛樂、快樂。陟升:兩個字同義,都是升高的意思。皇:初升的太陽。赫戲:天宇光輝貌。臨睨:下視。舊鄉:故鄉,即楚國。懷:思。蜷局:曲屈的樣子。顧:回頭看。不行:不能行進。

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

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

吾將從彭鹹之所居!

【譯文】

尾聲:算了吧!

國中沒有人理解我,

我又何必懷戀故國!

既然沒人能與我實行美政,

我將追隨彭鹹到他住的地方!

【注釋】

亂:古代音樂最後一章為亂,即今所謂尾聲。亂有兩重含義:一是對整個樂章大意的再現,“亂”有整理之義;一是結尾章繁音促節,紛雜交錯,所以稱為亂。已矣哉:猶今語所謂“算了吧”。國無人:國家無人,人指賢人。故都:故國。美政:屈原心中美好的政治理想,如任用賢人,變法圖強,效法禹、湯、文、武振興楚國等等。“從彭鹹”句:即投水自殺。

【評析】

《離騷》是一首堪稱偉大的抒情詩篇。其偉大首先在於詩篇以第一人稱形式,展現了一個以崇高政治理想、芳潔人生品格、誓不向惡勢力低頭的強悍主體精神與傲岸不群的自我形象,具有強烈的震撼力。這一主體精神形象的表現,是由詩篇雄奇新巧的構思來達到的。從大的結構上說,詩篇分虛、實兩部分。從一開始到“女媭嬋媛兮,申申其詈予”,多實寫。主要敘述自己詩中之“我”的身世、修養、在楚國的作為、積極進取的政見,對生活真諦的理解及對黨人的厭惡。其中開始八句可能借用了楚國神事中降神儀式的一些表達因素,神聖自比以突出“朕”的不凡。在這部分內容中,以眾多的香草譬喻“我”芳德高潔,是《詩經》比興之後別開生麵的新手法。繼而是女媭責備與詩中之“我”的感懷,看上去似乎是詩中人內心出現了猶豫,實際是以此為下半部分上天入地的精神漫遊求索來蓄勢,詩也自此由實入虛,形成重要的過渡。漫遊求索的描述以及之後向昆侖的駕龍西遊,是《離騷》最為奇特的部分。這兩部分由就重華陳辭、閶闔受阻、求女(宓妃、有娀氏之女和有虞二姚)以及駕龍西遊組成。詩中之“我”登天下地,求藥求女,其內涵不外表達詩人難以排解的苦悶以及對故國故鄉的難分難舍。然而在藝術上,由於對曆史傳說、神話故事的出神入化的使用,則形成了馳情入幻、波瀾壯闊的新境地。再從詩篇整體的發展線索看,詩篇是在矛盾衝突的主線下伸展深化的。詩篇首先明確自己的“內美”和大誌,接著就是實寫自己的失敗。這是第一個回合。繼而是退修初服,以及在女媭“詈予”下的“就重華陳辭”。在得到了堅強的自我確證之後,又展開了升入天界的進程。然而,又是無情的失敗。這是第二個回合。繼而是上下求女,而三次求女,又是一次次的無果而終。這是第三個回合。三次巨大挫折的慘淡,反而使詩中之“我”有了在更廣闊範圍內漫遊求索的宏望。然而,最終還是失敗。不過,這最後一次失敗,不是來自客觀上的阻礙,而是來自“我”自己,是故國故鄉的深沉的情感使他不能遠行。反複的衝突,映現的是詩人內心的糾結、掙紮與痛苦,也映現了詩中人在挫折麵前的毅然堅持。從內涵上說,反複的求索與失敗的過程,是詩篇內涵逐漸豐富、詩中人性格逐漸豐滿的過程;從藝術表現上看,這樣的過程,也是把香草美人、曆史故事和神話傳說等諸多因素融入篇章,從而形成雄奇瑰麗的爛漫藝術的過程。在《詩經》時代,情感的抒發,有意無意是與古代神話傳說切割開來的。但在《離騷》卻相反,她有意將這些非詩性的因素吸收進來,任意驅遣;而詩人之運用,也真仿佛如造化之力,能使雲騰,能使霧起,能令鬼神為之起舞,能令草木活色生香!在這樣的造化之筆下,《離騷》顯現出自己特有的意象紛披、光怪陸離,顯現出自己特有的恢宏、爛漫的偉大氣象。再從語言句式上說,篇章多用“兮”字的六言詩句,更使得詩篇讀來舒緩而頓挫,暢達而抑揚。情感上的憂憤深廣,表現上的浩瀚無涯,格調上的瑰麗雄奇,語體上的舒卷悠揚,是《離騷》的總體特征。前人用“文師詞宗”譽之,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