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航離開時,哪怕已經走得很遠了,身後那陣陣淒慘的叫聲依然清晰地傳來。
他的心動了一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不聞不看,他腳下的步子依舊穩健地邁著,即使有一絲絲的動搖,他也能夠迫使自己狠下心來。
等到那聲音再也不可聞了,夜之航深深地歎了口氣,早已經疾步如飛了。
安澄在一旁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
由此,他在心中也不無歎息:皇上為了拓跋姑娘真的費盡心力,也不知那位姑娘可有一絲體察皇上的這份良苦用心!
“咳!”一直亦步亦趨跟著的安澄,不知幾時歎了口長氣。
夜之航仿若未聞地一直疾步走著,冷風吹過,刮走心底的煩躁,等到不知不覺中來到如意宮時,他的腳下意識地刹了住,換上了沉穩的步伐,宮門外早已換上了一批新的宮人,在一片宮人的跪地聲中,夜之航款步走進了如意宮。
與妝儀殿截然,主殿漆黑一片,夜之航走近的時候,殿門口隻有少數幾個宮婢職守。
夜之航小心地推開了殿門,漆黑如夜的房間,隻有門軸發出的淒涼的轉動聲,夜之航提步輕輕地放下,喊了句“沐如”,出了空蕩蕩的回聲,別無其他。
夜之航索性一個人走了進去,關上了殿門,他繞過屏風,徑直走過去,坐到了塌上。
此時的蕭沐如正在地底的石室裏,夜泉躺在她的懷裏,她的口中哼著不知名的歌謠,久遠的就像某個時期的回憶,如退去的潮水,勾起人無限的回憶。
“母後好久沒來看兒臣了。”故作老成的隻能童音從蕭沐如的懷裏悶悶地傳來。
夜泉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學得如此老成,而且脾氣也萬分的固執。
蕭沐如歎息著閉眼,覺得始終虧欠了他。
若不是生在帝王家,若不是劉紅裳那個卦測,夜泉現在也許隻是一個活在愛護與花園中的孩子,享受著所有孩童該有的無憂童年。
“最近上麵的事很多,又惱人,母後一時抽不開身來看泉兒。泉兒怪母後啦?”蕭沐如一臉笑眯眯道,心微微的酸楚。
夜泉從她的懷中抬起臉,那雙總是堅定而固執的眼此時正無比洞悉地看定她,“母後,父皇欺負您了,對麼?”他定定地問,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臉。
石室昏暗,燈光稀薄,蕭沐如蒼白的表情在燈光下閃爍不定,最後她隻是輕然一笑。
一笑置之。
“不是!”她淡然一笑,漫不經心地扯著謊。
夜泉聞言,眼神更加篤定了,篤定到幾乎逼得人透不過氣來。
“泉兒~”蕭沐如無奈,隻得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希望借此來卸下他滿身的警覺。
“泉兒不信。”他這時的樣子,完全像個受了傷的孩子。
蕭沐如的心鈍痛,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就要起身,從他的身上輕輕地跨過時,夜泉肉肉的小手揪住了她拂過的衣擺,“母後”,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低如蚊納,蕭沐如側臉望著他。
他的表情很受傷,像隻瀕臨陷阱的小獸,那種無助與堅硬,讓他看上去更為得脆弱。
“我們離開這裏吧。”他說,聲音低到不能再低。
離開這裏,離開這座皇宮,不用再束縛著自己,亦不用再為了那個男人而傷心,更不用步步驚心地生活著。
蕭沐如定住了,身子不再動彈,過了許久許久,她吸氣,眼淚決堤而下,“泉兒可以,可母後做不到。”
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的無奈,可又堅定到無以複加。
她把她的心都給了那個男人,離開他,不是等於離開自己的心麼。
一個離了心的人,跟行屍走肉又有何區別!?
地下室的甬道裏響起了沉重地腳步聲,正在漸漸接近,蕭沐如一歎:他來了。
她毫不猶豫地爬了起來,坐到床沿,套上鞋,指腹輕輕拂過細膩的臉蛋,抹幹淨了眼角的淚漬,走過去打開了石室的門,夜之航的腳步恰巧在這一刻停在了石壁的前麵。
不出所料的,蕭沐如見到了他。
夜之航在石室門打開的一瞬,愣了愣,隨後他單薄的唇輕輕開啟:“如兒。”對於他賞於她這份劫難之後,她第一次聽到他這兒低喃到近乎深情的喚聲。
蕭沐如抬起手,主動攬住了他的肩,“皇上,出去談吧。臣妾不想讓泉兒知道。”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側臉對著他的耳廓,耳語道。
夜之航點頭,擁住她一塊走了出去,石室的門再一次關上,石門“嘭”的一聲落地,夜泉的視線駐留在了那兩對離去的鹿皮靴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