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我們四人圍坐在桌前,桌上魚香陣陣,酒意濃濃。
我始終緘默不言,實在是不想引起一塵的注意。
小方卻突然道:“師父,您一向最愛讀道家經典,怎麼師叔卻是佛門中人呢?”
我也不免好奇,那山中老者真是奇怪,同一個人教出的徒弟信奉的居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信仰。
劉基笑言:“一個人的智慧若達到頂峰,就能窺得天道,天道隻有一個,由其衍生的變化卻是無窮。你師祖就是這麼一個超然物外的人,他認為世間所有學術的最高境界是融會相通的,就如同百川歸海。他擁有汪洋般寬廣的心胸,蒼穹般揮灑的眼光,一切有為法,於他都不過是一個廣堥無盡的‘一’字。可惜我與你師叔始終不及他的萬分之一,依舊循著自己的喜好行走於世間,也許幾十年後,我們也會殊路同歸。”
小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覷著一塵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其實師叔一點也不像個和尚,我……我可沒見過喝酒吃肉的和尚。”
一塵細細品飲杯中的酒釀,笑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師兄的菊花釀,還是從前那般醉人的味道。”
劉基道:“你能破去我的陣法,這酒倒也當得。不過,可見你這和尚用心不專,不好好吃齋誦經,到學起黃道之術了。”
一塵謙道:“哪裏會呢,還不是上次在丹徒拜訪時偷師於你。說到你這陣法,當真是高妙,時隔久遠,我已記不太清,我在鬆林中繞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出來。好在此處山清水秀,恬淡宜人,倒也不虛此行。”
劉基將一塊鮮美的魚肉放入口中,微微皺了下眉頭,漫不經心地說:“恭維的話說過了,那就說說正題吧。”
他這話已說的十分露骨,可一塵臉上沒有半分惱色,他泰然道:“自然。”
劉基輕飲一口酒,眸子更亮,沉吟道:“日前我聽聞徐壽輝得一神僧入幕,那人自號彭和尚,運籌帷幄,一度令元兵潰不成軍。我私下猜想那人是你,如今看來我也不算太笨。”
一塵笑道:“師兄向來先知於人,又怎會料錯?”
劉基不置可否,又道:“你們一路向南征伐,直指杭州,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提前來找我。”
一塵接口道:“如你所願。”
劉基望著他,目光如炬:“在我繼續說下去之前,我還是想問問你,你為何而來?”
一塵微笑著說:“我來尋一個人。”
劉基停下筷箸,淡然道:“你又來勸我出山嗎?”
“非也,人各有誌,師兄醉心山水,我又怎會強人所難?”一塵搖頭,將目光牢牢鎖向我,道:“我所尋之人正是這位姑娘。”
我猛然一震,抬頭望著兩人,一臉詫異。
劉基似也微感愕然,匆匆掃了我一眼,轉而笑道:“難道師弟如今不但破了酒戒葷戒,連色戒也不保了嗎?”
我怨怪地白了劉基一眼,一塵卻笑道:“隻怕我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劉基望著他,淡然道:“那又是為何?”
一塵的麵色不卑不亢,他道:“恕我不能相告,我想這位姑娘也是這個意思。”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茫然地望著他,他又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與小僧單獨詳談?”
我心念流轉,究竟是什麼事?莫不是……與亮有關?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也有許多疑問等待他的解答,我探尋地看了一眼劉基,劉基神色不變,點了點頭。
我如獲大赦,跟著一塵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