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驀然加速,卻迅速地鬆手放下床簾縮進被子裏,繼續裝睡。
酒香更濃,順著掀起的床簾溢進來,明滅在我的鼻息,我背對著那股香味的來源,緊張地攥著被單。
我知道,他一定是陳友諒。
陳友諒坐在我的身側,輕柔的撫摸著我的頭發,良久後,他又俯下身來。
我霍然睜開眼睛,坐起來警惕地看著他,他尷尬地笑著,麵龐卻比帳外的玉紗燈還要明亮。
這就是他穿戎裝的樣子啊,刀削般的臉在柔和的月光下愈發英挺、冷峻而又威風凜凜,而他通身散發出灼人的男子氣概,更令我無法將目光移卻半寸。
是否曾有許多多情的少女,像我一樣怔然地注視過他呢?
陳友諒笑眯眯地望著我漸漸癡惘的雙眸,不掩揶揄:“傻丫頭,看夠了嗎?”
刹那間,我臉上飄滿了火燒雲,甚至直燒到耳根深處,我背過身,氣道:“你才傻,通身笨重的像隻套著鐵甲的呆頭鵝!”
陳友諒朗聲而笑,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臉龐上,我才發覺他的臉頰光滑像綢緞一般,唯有下頜那叢毛茸茸的短須紮手又礙眼。
他又吻了吻我的手背,輕柔道:“阿棠,你看看我,我剛從戰場中撤出,就趕了整整三天的路,隻為看你乖不乖。你就這麼凶巴巴地對我嗎?”
是啊,他清雋的眸子裏明明布滿血絲,他光潔的麵龐上明明生出不修邊幅的雜髯,他厚重的鐵甲上明明浮著一層薄薄的輕塵。
我心底的柔軟被悄無聲息的撩撥著,卻故意瞪眼道:“我又不是布娃娃,要你來看乖不乖嗎?”
陳友諒啞然失笑,就勢擁我入懷,似是歎惋道:“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娃娃,隻屬於我的娃娃。”
我想揪住他的衣襟以拂落自己心底耽溺的渴望,卻發現他身上的厚甲森寒,這下子,連帶著那股清雅的酒香也變得分外惱人,我狠狠推開他,不滿道:“你騙人,你剛剛還跟人喝過酒。”
陳友諒拉著我的手,解釋道:“官場應酬,在所難免,我一回城就被眾將簇擁著去酒筵,即便千般不願,還是要過過場麵的。但我保重,我在那裏隻呆了半柱香不到,就披星戴月的趕來看你了,你看,我的盔甲上還有露水呢。”
他說完,還將身子湊向我,似是要讓我驗明正身,我羞惱地捶打他:“你走開,我不認識你,我討厭你!”說著說著竟不爭氣地落下兩行清淚。
“嘴硬心軟的小東西!”陳友諒含笑拂去我麵上猶濕的淚痕,眼中卻溢出愛憐,“我不在,你會不會很孤單呢?老趙說你最近不高興,抱歉,我不能常常陪著你。我向你賠不是,你別哭了好嗎?”
“誰哭了!”我扭過頭去,輕咬丹唇,淚水卻愈發洶湧。
陳友諒用手掌蹭著我的臉,悠悠道:“傻丫頭,為何不問問我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我望著牆麵上燭光投射出的高偉剪影,口不應心道:“我為什麼要問?”
陳友諒扳過我的肩頭,眉目深沉:“因為我是你的夫君,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夫君是怎樣的人?”
我心念微動,不錯,這裏的人都奇奇怪怪的,我要想知道自己是誰,就必須將身邊的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