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已為秋夜布下迤邐的羅帷,陳友諒眸裏的瑩光卻比夜色更撩人。
他神息微滯,愛憐地捧起我的青發親吻著,啞聲道:“你會的。”
昏紅的燭火沿著飄飛的紗帳燃燒著,直燃盡他秋水般動人的瞳子裏,寸寸微芒將他的容顏染作海棠的玉蕊,令我目眩神迷。我彷徨而羞赧地垂下頭,他的唇齒一如紫藤蘿的柔瓣,輕緩地墜往我微顫的胴體。
“不要哭,”陳友諒停下來,親吻著我上下擺動的睫毛,輕輕道,“做我的女人有這麼委屈嗎?”
我迅速抹去臉上的淚水,勇敢地抬起頭,仰視著他近乎完美的麵龐報以甜甜的淺笑:“我不哭。”
陳友諒俯身沉醉在我的笑渦中,目光卻清澈如凝冽的山泉,仿佛這是神聖莊嚴的儀式。我伸出雙手解開他身上殘餘的桎梏,觸手是一汪明媚的春水。我失神於那令人驚歎的分分寸寸,又憐惜於那些縱橫交錯的疤痕。我就像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眸子,在幽光明滅的黑暗中瞻仰著那高不可測的天神,騎著青雲做的飛馬緩緩地馳往廣寒的月宮。
沒錯,他是我的神,否則怎會擁有這玉石般完美的軀體,怎會給我山嶽般沉穩的依靠;可他又是我的男人,神沒有這般怵目驚心的傷痕,神不會引領凡間的女子隨他一同飛往聖潔的天堂。
他輕撫著我的腰間,啞然失笑道:“這是胎記嗎?”
我下意識地看下去,那是一個新月般的紅印,我困惑地搖搖頭,輕聲道:“我不知道。”
他俯身親吻著那個小小的月牙,抬起眸子注視著我,重瞳中投射出狡黠的光亮:“我的夫人原是月神呢!”
我羞澀地淺笑,無怨無悔地向他打開自己最幽深的秘密,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秋草迷蒙的山間,雅態妍姿正歡洽,落花流水忽西東。我變成了撒歡的脫韁野馬,他則是穿林打葉的落落風聲,我逆著他的吹拂歡沁地踏過幽潔的淺溪、濃香的稻田、荼靡的花海、緋瑤的楓林,最終無比安詳地臥倒在如茵的青青綠草間。任遲來的月光把我的心事流瀉入來日的春泉……
金爐麝嫋嫋,擁香衾,歡心稱。
纏綿過後,雙足糾繞,發絲交結,陳友諒的手輕撩著我鋪滿胸懷的黑發,好似調皮的魚梭子,穿梭於夏日起伏的海浪。
我醉意深濃,幸福而歡暢地靠著他的臂膀,在他如水的溫存中戰栗著舞蹈。
“諒……”我輕聲呢喃。
“疼嗎?”陳友諒忽然坐起來,全神貫注地俯視著我,我迷惘而堅決的搖頭。
他的目光有瞬息的凝滯,似是一個我讀不懂的謎語,接著,他霍然掀開綿軟的衾被,盯著某處呆立在那裏。
我“呀”地一聲跳起來,攀上他堅闊的肩,咬齧著那上麵由我釀造的齒痕,輕輕笑道:“怎麼啦?”
陳友諒沉默無語,晶亮的汗珠掛在他的臉上猶若雪作的露水,清綺而幽潔。我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淡香的床鋪上皺起雪白無暇的波痕,恰如他此刻深鎖的眉頭。
我訝然而不解地想:難道非要在上麵綴上點點紅梅才算迤邐的雪國嗎?
再下一刻,他的目光更炙熱,清風亦變作疾雨,攻城略地般將懵懂的我埋葬……
歲月青蔥,十裏紅荷,都融化在瑞腦香消的夢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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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枕邊微皺的地方空空如也,唯有淡淡的男人氣息。
我皺著眉頭支起酸痛的身體,手臂上還有點點淤青,昨夜的他……
昨夜的他,為什麼會忽然如此瘋狂?
直覺告訴我,那並不是甜蜜的延伸、而是另一種無端端的憤怒。他在惱什麼呢?是我讓他失望了嗎?
一定有什麼隱秘而令他生氣的事情發生了,雖然我對此一無所知。
即使氣鬱難舒,我卻不想拉下臉去找他,隻是憂愁地在回廊上散步,任開到衰敗的殘花劃過雙頰,滾落我同樣衰敗的心事。
鳶兒見我苦大仇深的模樣,亦不禁替我憂心如焚:“夫人,你和元帥究竟是怎麼了?那天夜裏,不還是……好好的?”
我望著頭頂酥柔的秋陽,懶懶的說:“我不知道,他……他盯著床上的素錦看,然後就……就這樣了?”
鳶兒水靈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猛地拍額叫道:“我知道了!”
我欣喜地抓住她的手臂,急問道:“你知道什麼了?”
鳶兒明亮的眼眸卻瞬息暗了下去,揉著頭不好意思地笑著:“不會不會。您已經是夫人,又怎麼會……是奴婢瞎想啦。”
我不依不饒地扯著她的襟袖,央求道:“好鳶兒,不管是什麼先說出來聽聽。興許……興許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