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戲說衷腸(1 / 3)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以安撫她不住顫抖的嬌軀,輕聲道:“後來呢?”

她轉向我微笑,繼續道:“後來……後來我遇到一個模樣俊俏的男人,與他一見鍾情,並就此定了親事。卻不料新婚之夜,闖進來一批凶神惡煞的蒙古人。他們竟然要奪走我的清白,可恨我那夫君,竟然對我不管不問,卑躬屈膝地退出房門,任那群人百般作踐我。我含羞欲死,老趙卻出現了,他操起兩把大刀,把那群韃子殺得幹幹淨淨,他還告訴我,要勇敢地活下來,身子雖髒了,心卻是幹淨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身子雖髒了,心卻是幹淨的,這比什麼都重要。陳友諒會否也這樣想呢?

我無限悲涼地凝望著她,隻覺自己和她同病相憐,心中憐惜之意更甚,不由道:“那你的夫君呢?”

寧凝的目光愈發深邃,探不出任何情感,她幽幽道:“那天,我從屋裏狂奔出來,看到瑟縮在地上的他,隻覺羞憤難當!我不恨那些蒙古人,我隻恨自己有眼無珠,竟嫁給這樣的男人!所以我想也不想地抽出老趙的長刀,刺進了他的心窩。”

我聽得毛骨悚然,訝然道:“你殺了他?”

寧凝神色激動,字字清晰道:“對!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她說著,瑟縮成一團,抱頭痛哭,像隻受驚的小鹿,惹人心憐。

那是我今生唯一一次見到她哭,這個苦命的女人,永遠將最絢麗的笑靨綻放給別人,心底又流淌著多少辛酸的淚水呢?

我不動聲色地擁住她,想到自己可能也遭受過同樣的災難,越發悲痛欲絕,淚水亦隨之滾落。

哭累了,人醉了,心也碎了,寧凝的眸子卻亮極了,好比蒼穹之上最絢麗的北極星。

她的芙蓉麵粉上又綻放出比蓮花更優美的笑容:“原本我自暴自棄,日日把自己扔到酒坊裏,甘願做那陪酒的下作女人。是老趙鍥而不舍地跟著我、陪伴我、保護我,甚至……娶了我。他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以及今生今世都不曾奢望過的幸福。他是個好人,他是個好人……”

寧凝說著,那清綺的笑容上卻暈開了醉人的露珠,我拍著她的手背,歆羨道:“你真幸運!”

寧凝堅決地搖頭,她緩緩道:“不,你錯了!幸運和不幸一樣,都是自甘墮落的謊言。女人的幸福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的。如果我當初沒有逃出滇南,如果我沒有在新婚之夜殺死那薄情漢,如果我……你知道嗎?老趙之所以會救我,就是因為他也曾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妻子被蒙古人糟蹋。他救我是因為愧疚,照顧我是因為贖罪,娶我則是因為憐惜。如果我沒有努力地拉攏他遙遠的心,今日又怎會成為他真正的妻?”

我有些懵懂地望著醉意朦朧的寧凝,不覺心旌搖曳,幸福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那我的幸福呢?

我又該怎樣去爭取呢?

寧凝笑吟吟地瞅著我,忽然湊近了附到我耳邊,低聲說了些夜風帶不走的秘密。

我詫異地望著她,迷惘道:“這樣行嗎?”

寧凝的目光愈發狡黠,她重重地點頭:“難道你要束手待斃嗎?”

明月被格擋在糊得嚴嚴實實的窗外,偶有幾絲清淡的光線見縫插針地漏進來,在地板上彙成星星點點的光斑。

窗內,白布上,月光皎潔得如一汪春溪,楓林彤彤,小人兒細語。

我執著皮影,憂傷道:“瞧這明月光好似眼兒媚,瞧這楊柳風吹得心兒醉,瞧這馬蹄聲催得淚兒墜,遠道不顧返的夫君啊,可是你正在往家兒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