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颯地湧進來,滿室的紗帷齊刷刷地飄飛糾纏,混著日光交錯在溫娘的臉上,看起來是那樣的不真切。
溫娘咬咬牙,仰頭注視著我:“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王妃您。如果不是漢王專寵王妃,我又怎會被趕走,我的孩兒又怎會胎死腹中?我心懷怨忿,特意向漢王求情讓我留在你身邊當個奶娘,漢王早就忘記曾經臨幸於我,所以根本未加防備。我便趁機服食了毒藥,我的孩子既然保不住,你的孩子也別想活!”
善兒的哭聲更厲,仿佛細小的刀刃在剜著我心中的柔軟,不管怎麼說,孩子總是無辜的呀!
我一把抓住溫娘的手腕,怒火深注於她慌亂的眼眸,正欲說話,那個大夫卻搖頭道:“你撒謊!你一個下人,如何能弄來這樣稀有的毒藥?何況,能夠使自己日食毒藥卻並沒有毒發,這藥的分量則需要拿捏精確。如果沒有人指導你,你又怎麼會懂得這種玄奧的道理?”
“不,不是!”溫娘激動地望著我,熱淚翻湧,“沒有人指使我,這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我向後退一步,不,不可能,倘若事實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她看向善兒的目光又怎會如此愛憐而慈善。記得誰曾說過,一個人的眼睛是無法訴說出謊言的。
哭聲梟叫般回蕩在屋子裏,我不顧眾人的驚呼,驀地跪下來,抓住溫娘的雙臂道:“溫娘,我不管是誰指使你,我隻求求你,告訴我,善兒中的什麼毒,解藥又是什麼?這孩子一出生就由你帶著,我看得出來,你也很疼他愛他,你不能害他呀!”
溫娘堅定地搖搖頭,臥在地上失聲痛哭,猛地又通身痙攣起來,咳出一口黑血。
我瞧著不妙,急忙晃著她叫道:“求你,快告訴我!快救救善兒!你有什麼為難之處我都可以幫你!求你!”
溫娘的身子不受力的委頹下去,她艱難地張開嘴,想說話卻說不出,最後無限淒婉地望向啼哭不止善兒,緩緩闔上了眼眸。
大夫慌忙上前,查探她的脈息和口舌,接著失望道:“她在牙裏塞了毒藥,方才那一瞬,服毒自殺了。”
我呆愣在原地,連哭泣都忘記了,任由鳶兒將我拖起來。
她死了,怎麼辦,我的善兒怎麼辦?
康信之麵對眼前的突變,也駭得不清,他擔憂道:“王妃,屬下必須立即啟程趕往江州,世子的事……是否要讓屬下通知漢王?”
“先別說,”我脫口而出,他那邊政局更是詭譎,我又怎能讓他為此分心,“世子隻是中毒,未必有性命之憂,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康信之惶恐道:“這……這恐怕漢王知道了必會怪罪下來。”
我略微思忖後,對他道:“信之,我恐怕這件事不是這麼簡單,你在王爺身邊要提醒他多加小心。至於世子,三日後世子的病若還沒有好轉,我自會托人修書給王爺。”
“是,屬下遵命,”康信之跪地拜禮後,又仰頭望著我,踟躕道,“王妃可有什麼話要帶給王爺?”
我側頭看了一眼善兒,他服下藥後,哭聲漸止,粉雕玉琢的麵上紅彤彤的,眼角還掛著幾串清如露水的淚珠,我忍住心中澎湃的酸痛,轉向康信之道:“告訴王爺:‘家中安好,勿念’。”
康信之頓了一下,遂即點頭,站起來火速去了。
善兒輕輕哭咳了一聲,細致、潔白如海貝的指甲深深嵌進肉裏,我緊張地抱著他,將臉貼在他吹彈可破的腦袋上。他拿小腳胡亂踢著我,不重卻惹人心疼,我抿著唇,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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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娘死後,我命人將她偷偷葬了,不管怎麼說,我總覺得她也是受害者。在她背後,一定有人操縱著一切。那人會是誰呢?
溫娘曾經說過,她是徐壽輝送給陳友諒的侍婢,難道那背後之人是徐壽輝?
可如果是徐壽輝,她既然不惜用性命去保護那個人,又怎會一開始就說出自己是徐壽輝的人呢?
這件事情,真真假假,撲朔迷離,我實在是想不通。
除非,有人想要挑撥離間,加速徐壽輝和陳友諒的內訌。
至於那人是誰,我想不出,也不敢想,我現在唯一擔憂的就是善兒的病。
一連兩天,善兒的病都沒有好轉,夜裏常常失聲哭泣。沒了溫娘,他便失去了母乳,而自從溫娘的事情後,我再也不敢讓別人給善兒哺乳。偏偏我的身子又弱,奶水不足,根本不足以供給他的需要。
日子過得焦頭爛額,直到有一天,一位青衣老先生登門拜訪,說是能治好善兒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