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七日晚上，太太和女兒又在臥室裏大聲叫我。這一次不再是虛驚，女兒像過節一樣在床上又蹦又跳，嘴裏不停地喊：我要換牙囉！我要換牙囉！女兒左下門牙位置上終於長出一顆恒牙。原先的乳牙卻沒有鬆動。太太當即說，現在的孩子吃得太精細了，幾乎都得靠拔牙來替代自然脫落。我們在一起商量，明天一早去兒童醫院看看。問女兒的意見時，她先問，拔牙疼不疼？聽說可能有一點兒疼，女兒就要我們放心，自己一點兒也不緊張。女兒的樣子的確如此，她還一本正經地教我在日記上寫道：女兒的恒牙終於長出來了，乳牙卻沒有動，夫人很著急。夫人說，明天就去兒童醫院拔牙。我在她的話後麵，再添一句：拔牙對她來說是不是節日，明天就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從江南的武昌往江北的漢口趕。大概是正月間輕易不上醫院的習慣還在，平常時節總像上午九點鍾的菜市場的兒童醫院，難得有此種門可羅雀的樣子。辦完醫院裏那些必不可少的手續，帶著女兒直奔口腔科。
等待的時候，女兒像領導幹部下來視察一樣將兩個正在治療的孩子掃了一眼，然後在那裏自言自語：拔牙就是疼我也不怕。一位在平時隻會看專家門診的老年醫生讓女兒在治療椅上坐好，隻看一眼，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二十秒鍾，就扭過頭去開治療單。雖然沒有看時間，但我離開女兒決不會超過五分鍾。我去交費的地點同在三樓，也沒有排隊，況且是一溜小跑。等我交清了三十元治療費返回來，女兒已從治療室裏出來，大模大樣地站在候診室中央，嘟著嘴巴衝著我笑。
不隻是我，太太也沒想到女兒這般驕傲，正是拔完牙的樣子。太太隻接了一個晚來的拜年電話，便像我一樣錯過親眼目睹女兒如何在拔第一顆乳牙時的小英雄模樣。
那天上午，咬著一團消毒棉的女兒，碰到任何一個熟悉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裏告訴對方：我拔牙了！說話時，還會飛快地張開嘴，再飛快地閉上。在爸爸媽媽麵前，女兒說得最多的是另一句話：我是不是長大了？我們當然隻能回答說，女兒又長大了一點兒。女兒不管自己長大了多少，隻要是長大就行。
女兒還想好了，幼兒園開學那天，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小朋友們，她也換牙了。女兒還預計，小朋友們肯定會齊聲歡呼，女孩子們還會上前來親她。我故意問女兒，小朋友們會不會放焰火慶祝？女兒搖搖頭說，那倒用不著，又不是節日。她將那顆乳牙包好，親手交給我，還說，送給你作個紀念。我真的有些受寵若驚，情不自禁地對她說：我會將女兒拔牙的這一天，永遠當成一個父親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