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父親時，我算是很精細的，總想提前做好各種準備，來應對成長的女兒那些比腦筋急轉彎還讓人頭疼的問題。可事到臨頭，女兒還是像花兒綻放一樣，讓我驚訝。有天傍晚，我從東湖邊散步回來，隔著一條馬路，就看到女兒站在院子門口。女兒也看到了我，遠遠地高舉著雙手。門前這條馬路上，大車小車跑得飛快，路人橫穿，往往要等上好久，才能找到相對較為安全的縫隙。好不容易走到女兒麵前，親昵一陣，女兒就跑到一邊同小朋友玩去了。
在我正同太太的同事說話時，女兒忽然從身後鑽出來，附在耳邊說：“爸爸，你能不能給我三百元錢？”
我聽得一驚，沒顧得上問她的用處，就說：“小寶貝，三百元是很多很多的錢喲！”
錢多錢少的道理女兒明白。我和太太規定，每個周末去麥德龍采購，女兒可以選擇一件她喜歡的東西。一開始，女兒總是要選芭比娃娃，我們告訴她價錢太貴，女兒就主動變為隻選十元以下價格的零食，並且，每次都會在類似的幾種零食麵前反複比較，最終放進購物車裏的，往往是價格相對便宜的一種。
所以，聽我一說，女兒馬上改口：“那你能不能給我一百元錢呢？”
我說：“一百元也很多呀！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女兒說：“我要給老師一個驚喜。”
聽她敘述之前，我在心裏先叫了一聲：不好！社會上最為不良的風氣，怎麼會如此早地侵蝕一個還差幾天才六歲的小女孩哩！我將女兒抱在懷裏，也將憂慮藏在心裏，繼續輕輕問她。沒想到女兒說出一件讓我更為詫異的事情來。
前幾天，女兒所在的幼兒園，大概是搞幼兒體操檢查，她班上有三個小朋友做得不好，全班隻得到七十分。代理園長便按獎懲規定，從作為班主任的那位老師的工資中扣除了三百元。女兒敘述她所了解到的事情時，一般不會錯。雖然我懷疑這三百元是否真的全部算在一個老師的賬上，此時此地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師有否仔細想過，將自己受到的懲罰，告訴全班的小朋友，這樣做合適嗎？無論如何，也會讓人產生聯想，這是一種遷怒他人，給孩子們施加了不當壓力的不良行為。這些想法我也是後來才有的，在當時，我隻顧聽女兒說，她見老師心情很不好，就跑上去悄悄地告訴老師，明天她要給老師一個驚喜。
女兒所說的驚喜就是回來找我要錢，填上老師被扣除的那一部分工資。我當然不會同意。可有些道理太早說給女兒或許更加不妥。
我隻能說：“爸爸的錢也是工資，若給了你的老師，那不是像院長扣了爸爸的工資嗎？”
女兒說：“可我已經告訴老師了。”
我還是堅持說：“除了過年時，長輩給小孩壓歲錢，年輕人給老年人孝敬錢，大家都不能隨便給別人錢，也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給的錢。”
女兒明白自己的主意不行時，就有些著急了。在女兒麵前，我一向是言出必行，同時也一直要求女兒也如此。女兒說了要給老師一個驚喜，就應該將這個驚喜付諸實施。
我問女兒：“有沒有對老師說，驚喜就是給她三百元錢？”
女兒說：“沒有，要是說了那就不是驚喜了。”
我就說：“這樣就好，你可以想想別的辦法，送一個可以安慰老師的小小禮品。”
女兒一眨眼就想出一個主意。回家後，我們一起從水果筐裏挑出一隻最大最紅的蘋果，洗淨了，再用保鮮袋裝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裏。就這樣了，臨睡時，女兒還要我提醒她，明天上學時可不要忘記了。今早起來，女兒先將書包打開，見蘋果還在，這才放心去做那洗洗漱漱的事。
看著女兒歡天喜地出門的樣子，我心裏卻沒底，不曉得這蘋果帶到幼兒園後，因為工資被扣了一大塊而格外不快的老師，是不是真的感到驚喜。假如老師連笑都不會笑一下，女兒那份比其年齡要大許多的同情心，會不會遭受重挫？女兒的老師懷孕幾個月了，女兒已懂得，這時候，媽媽要多吃水果，將來生的小寶寶才會漂亮。在一個做父親的男人看來，這才是天下最珍貴的禮物和最大的驚喜。我以我的身份和心情祈望，女兒能得到一個她所渴望的驚喜，像蘋果一樣圓潤，像蘋果一樣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