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在回家的路上長大(3 / 3)

女兒長到六歲,她不是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比這還要長,還要難走的路她都走過。今年暑假,約了幾家人去爬大別山南麓的三角山。整整走了三個小時,行程也許達五公裏的一倍以上。還沒爬到半山腰,女兒就叫走不動了。當大家開玩笑地任命她為親友團團長後,她立刻變了一個人,往後的路程再也沒有叫一聲累不說,還前前後後地招呼大家,平緩處走快點兒,險要處走慢些。每到一個休息點,她馬上選一個合適的位置,站在那裏大聲講一些她從書上讀到、讓我們聞所未聞的真的很好笑的笑話,並且最終第一個回到登山的起點。

用女兒過去說過的話,從學校到家的這一段路,讓她一個人來走,以小小的六歲年紀,才是真正的“危險現場”。對於她,這些隻是一次全新的嚐試。當女兒背著沉重的書包獨自行走在馬路邊,實在覺得累了便在馬路邊休息一會兒時,我們這些大人個個在嘴上說肯定會沒事,在心裏又有哪一個不是在承受著無比的煎熬,不敢去想,又不得不去想那些就發生在身邊的種種常見的意外呢?

後來,我和太太說起來,都怪自己忽視了。女兒說過的話,一般情況下她會記得牢牢的,而且基本上都會說到做到。這應該是她的一大優點,問題是我們的心弦繃得有多緊?就像這一次,我們哪裏料得到,她真的要向那位同學學習。臨睡時,照例要與女兒好好說一陣話。女兒還沒有偎到我懷裏就說,爸爸,不要再說那件事了,我們說點兒高興的事情吧!女兒於是很誇張地對我說,今天上午她們班上發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有七個同學將數學作業忘在家裏了,居然還有———女兒說了一個名字,那女孩是班上的副班長。女兒說了許多,隻要我一開始拐彎抹角地說起她所冒的這一場險,女兒就將我的嘴巴捂得緊緊的。睡了一覺起來,送上學的女兒到樓梯口。我衝著她說,放學時一定要等爸爸來接你喲。女兒趴在樓梯上笑彎了腰:爸爸,你還記得昨天的事,沒忘記呀!這種小模小樣哪像是一個剛剛上學的女孩,分明是那種善解人意的可人女子。剩下一個人時,我站在屋子中間呆呆地想,最終想了些什麼,自己也不清楚,當然也就不記得了。

無論是誰,回家的路,越是熟悉,走起來就越是不一樣。如同女兒走過的這五公裏,當她從爸爸媽媽感知範圍內消失後的那一個小時裏,這樣的距離漫長得遠遠超過這半輩子在北半球上走過的所有的路程。一般的時候,回家的路是愜意的。可有時候,回家的路反而是世界上最為艱難的。常常聽到這樣一種說法:回來就好,回到家裏來就好。這樣說話往往是長輩們,不隻是兒行千裏母擔憂,也不隻是出門千般好不如家裏一碗粥,天造地設的幾樣人血肉相連地聚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一不可,哪怕隻是少聽了一句家常話,少看到一絲溫馨的微笑,就會悵若有失,更何況是用父母心尖尖上最為敏感的一團血肉做成的女兒!女兒因為天天在身邊,天天都在出門和回家,那種長大的變化太細微了,輕易地發現不了。非要等到她敢於獨自走回家來的事情發生,方才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