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女兒書二(2 / 3)

一個人的傲慢往往是別人的謙卑成就的。美國人也不例外。無論是誰,隻要自信地與他們交涉和交往,反過來他們會非常熱情。

離開美國之前,美國朋友帶我們到號稱世界上最大的商場去購物。

在見識過商場之大後,我問:這就是你們最大最好的商場?

美國朋友說:yes!

我告訴他:武漢有三家比這兒大的商場!

美國朋友愣了愣後,不好意思地自圓其說:在美國,這家商場確實是最大的。

在美國人的潛意識裏,就是這樣認為的:能在美國排上最好最大,在全世界也一定是最好最大。

我和哈薩克族作家艾克拜爾·米吉提脫離大隊人馬鑽進商場裏的香水區。憑著人類祖先的語言,我們成功地進行了一場不亞於史廣生與巴爾舍夫斯基之間的貿易談判。我們用男人粗鄙的鼻子嗅過幾個美國品牌的香水後,彬彬有禮地打著手勢告訴美國小姐,她們的香水味太濃,隻適合於體味重的美國女人,我們各自的太太都是東方女子,更喜歡天生恬淡的法國香水。

艾克拜爾·米吉提突然間說出一個英語單詞:法蘭西!

美國小姐隨即反問:法蘭西?

艾克拜爾·米吉提一揚眉梢說:yes!

美國小姐一下子興奮起來,趕緊滿商場替我們找法國香水。後來,她滿臉羞紅地回來對我們說:沒有法蘭西。

艾克拜爾·米吉提繼續用記憶裏尚存的那些英文單詞說著:你很美麗。你不完全像美國人。

美國小姐高興地說:我父親是猶太人。我母親是泰國人。

這時的美國小姐接近成為,一個對作家有著天生崇拜的中國本土女孩。

離開香水區老遠,隻要我們回頭,還能看到那個美國小姐拋過來的微笑。

那個美國小姐在與艾克拜爾·米吉提對話時,將英語語法放在一旁,跟著他,用一些單詞來表達心中的意思。

我突然覺得,就是在對中國文學完全不了解的美國人麵前,中國作家也有足以驕傲的資本。

直率的背影是什麼。

生活在美國,如果沒有十足的自信,人性會很壓抑。

美國人是世界上最直率的。他們怎麼也學不會掩飾人的原欲,反而將人的原欲演化成種種可供欣賞的藝術。

在洛杉磯時,洛杉磯交響樂團的一位小提琴手來飯店看我。他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會不好意思去看脫衣舞,便正色地告訴我,不能將什麼都當做色情,它其實是美國文化的一部分。我隻好同樣正色地告訴他,隻要他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我們約好,待從東部回來時,怎麼也要去看一看純正的美國民間藝術。從東部回來,代表團的公務讓人沒法分身,終於沒有看成。由於消費水平的差距,到過美國的中國人真的不一定都看過脫衣舞。然而到過泰國的中國人,都看過脫衣秀和人妖秀。隻是無人公開承認。

在拉斯維加斯時,深夜裏我們在埃菲爾飯店外麵遇上三個戴著牛頭麵具的美國女孩。她們年輕時尚,渾身有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我有些衝動地離開我們的人群,走上前去。後來,我將自己的舉動等同於平素一向很紳士的英國足球流氓。

我說:我喜歡你們。

我又說:你們非常性感。

女孩們聽了我後麵的話,其中一個快樂地說:你能帶我走嗎?

我說:是的。

我拿出照相機。女孩們摟在一起一齊笑起來。有兩隻胳膊像雲一樣落在我的肩與腰上。照完相我們邊走邊笑,走出老遠,還能聽到她們在身後開心的笑聲。我知道,這種中國女孩不會有的笑聲將會長久地留在心裏。人在麵對美時,完全沒有理由不自信。人的自信,是一切快樂的源頭。我快樂,別人也很快樂,這是最好的交流。

快樂的人,會得到別人發自內心的尊敬。

我們是在早上離開拉斯維加斯的,走前主人帶領我們在拉斯維加斯大街上走了一陣。

他再三說:白天裏沒有千姿百態的燈光來裝飾,拉斯維加斯的風光絲毫沒有什麼好看的。

我說:也不,那些印在廣告冊上的女孩就很漂亮。

主人聽後大笑不止。對於廣告美女,我們不去做廣告上的交易就夠了,絕對犯不著對那確實美豔的女子連看一眼都不屑。正如現在必須麵對的美國。我們不可能按美國的樣式來複製一個國家。我們可以觀察,不多見何以識廣。

近兩年,美國有這樣一種說法:自從成龍成為好萊塢巨星後,美國女人才發現中國男人也很性感。

我喜歡這種另類的評價。

性感的意義用在人身上時,表示遇上了攪亂自身方寸的誘惑,是一種比美麗更讓人心馳神往的魅力。性感用於國家時,不僅是它的強盛,更多的是國家機器與其個人實現了全方位的和諧。

對性感的表述,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會讓人怦然心動。

初到洛杉磯時,我曾以為朋友送的最新款電子記事本上的國際時間出了問題。因為它顯示的洛杉磯時間,比真正的洛杉磯時間慢了一個小時。美國大陸橫跨三個時區,各個時區都實行時區時間,而洛杉磯所在的加利福尼亞州還同時實行夏時製。在美國走動多了,一不小心就被那複雜的時間關係弄得稀裏糊塗。

來美國的飛機上,一個帶著嬰兒旅行的華人女子,手腕上戴著一隻有三套時間顯示裝置的手表。在我想來能夠同時顯示出北京時間和紐約時間就夠了。我以為手表上的第三副顯示裝置完全是多餘的。她卻說,這隻手表在美國還不夠用。從美國西部到東部,又從東部到西部,穿行兩次後,才知道女子的話完全有道理。否則,哪一天將時間弄丟了一截,還不知道到哪兒去找。

中國同樣要跨數個時區,我們實行的是一個北京時間,前幾年試行了一陣夏時製,結果視為添亂的一種被取消了。照我們的習慣,美國一定亂成一團麻。真不知道美國人是如何應對的,盡管這兒是七點,那兒是八點,還有九點十點的地方,除了不了解美國國情的老外,美國人自己一點兒也沒有不習慣的。在五月份,洛杉磯與紐約間有三個小時的時差,我們是下午三點多鍾起飛的,實際飛行時間在四個小時左右,等到達紐約,幾乎是深夜了。

美國國內航線上的航班,服務水平還不如從武漢開往北京的38次高速列車。我曾要過一杯喝的,在連續說了三次後,乘務員才將一杯可樂送來。更不可思議的是,無論飛機起飛還是下降,乘客的安全帶是否係好了,基本上無人過問。就是乘務員自己,也要一直張羅到飛機的起落架放下來後,才找地方坐下來。準確評價,美國國內的航班就像是一輛穿梭不息的大巴。這一點美國人同我們的認識相同。美國國內的航班太多了,我們在底特律一處機場候機時,跑道上,光是美國西北航空公司的飛機,每分鍾就有一個架次的起落。讓人不可忍受的是,美國人開飛機就像玩衝浪一樣,飛機上的那種顛,簡直就是哪裏氣流急飛機就往哪裏鑽。起飛時要好一些,臨到降落,飛機一點兒緩衝也沒有,見著跑道就一頭紮下去。

我的話在美國人聽來隻是一種幽默,認起真來,他們反倒不明白,難道飛機還有別的開法!

美國人不像有的國家那樣,將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用,次一點兒的東西出口歐美,再次一點兒的東西才出口中國。況且飛機這東西誰能算得準是誰坐呀!有一個理由是站得住腳的:美國的飛機實在太多了,他們對這種東西早就習以為常。正如中國的公共汽車,哪怕確實有毛病,也敢將它開上大街。

性感在另一層麵上,是在表示一個人有著可愛的缺點。

迷失之悲。

到紐約的那天,記憶裏隻有駐紐約的中國總領事、中國駐聯合國的副代表和僑界、商界的頭領們,為我們舉辦的那頓歡迎晚宴。地點在紐約的新唐人街。新唐人街居住的中國人主要是從台灣來的,先前他們居住在曼哈頓區著名的唐人街。用他們的話說,老唐人街淪陷了,落到從大陸來的中國人手裏,所以他們要搬家。與此相似的情形在洛杉磯也存在,這些年從大陸去美國的人日益增加,總量上已超過從台灣去的中國人。洛杉磯最有名的華人聚居地小台北,在私下已被叫做了小上海。晚宴上有一位略顯神秘的女性,東道方在作介紹時,沒有像別人那樣介紹得清楚。後來才知道,她是紐約警察局裏那位華人副局長的妹妹。華人太難在美國政府裏謀得要職,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做高級警官的,就要想盡辦法用足這項資源。隻要是中國人,不管是在海外,還是在本土,有些東西是難以改變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用於一個人有道理,用於一個種族群體同樣有道理。

那幾天,紐約華人社區裏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個華人店主指控當地警察,在幾個少女搶劫她的商店時,犯下不作為過錯。華人店主遭搶後馬上向當地警察局報案,過了一個小時警察才趕到。警察也有理由,他們以為這一次仍會像以往一樣,辛辛苦苦地趕到現場,卻找不到人做證,來了也白來。華人們明哲保身的處世方式,使美國警察在處理華人主控的案件時,越來越少在第一時間裏趕到現場,甚至第二時間也不能做到,常常是第三或第四時間。這一次,警察們判斷錯了,有六位店主出麵聯手指證,那幾個少女先前就曾在他們店裏搶劫過。因為此前在華人社區裏罕有這樣的事發生,所以引起了轟動。

美國人從華人的行為裏獲得一種錯覺,以為中國人天性懦弱。

美國的法律在反種族歧視上有很多具體的規定。譬如:好萊塢電影總是由不同人種來共同出演,如果實在不好將有色人種與白人安排為主角與配角,也會定時在閑散的背景人群裏找出一兩個黑種人、黃種人或印第安人來,並給以一定幅度的特寫。這些曾經被我們認為是一種電影色彩美學,實際情況是,美國的《反種族歧視法》裏明白地寫著,在所有電影電視節目中,每五分鍾必須出現有色人種形象,否則,就會犯下種族歧視罪。美國國會議員本來是在為他們的政治抹彩,沒料到歪打正著,逼出了好萊塢電影上豐富的人種色彩。

作為美國的少數民族,華人的地位仍然處在堪憂的分水嶺上。

平心而論,造成這種境況的主要因素還是華人自己。華人在美國真正融入主流社會的並不多,更多的華人隻能生活在華人社區裏。從二十世紀起,華人就在美國開餐館,開洗衣店。差不多過了兩個世紀,其間經過幾代繁衍,直到現在,這兩項職業仍是眾多華人從業時的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