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縣一下子如同炸開了鍋,尹家滅門案這才過去月餘,還沒從老百姓飯後茶語淡出,另一個大家族杜家又出了事兒,一下子,杜家成了所有人口中的重點關心對象。
杜毓澤一朝入獄,沒有任何人來看望他,就連杜毓商都沒有來。他抱著雙腿,坐在濕濘的稻草堆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活到這麼大,其實也沒什麼可以期待的。
從有記憶開始,從他知道了杜毓商這個人開始,他的身份就是杜毓商,又或者他隻是杜毓商的影子。剛開始的時候,杜毓商也不喜歡他,見麵互換的時候,杜毓商明顯不開心的樣子。
後來,也許是因為知道了什麼吧,又或者是因為年齡稍長懂得東西多了一些。總而言之,大概就是因為這些那些的原因,杜毓商對杜毓澤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到了現在,好像就沒什麼隔閡了。雖然是這麼說,並且杜毓商對他也很好,大概就是對……他有愧疚吧。
杜毓澤忽然閉上了眼睛,恍恍惚惚的,總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就是自作自受。
為什麼會去想要傷害尹鈺卿?杜毓澤也不太明白,好像就是那麼一回事兒吧,不喜歡,強迫自己去接觸,於是更加不喜歡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於是……在那個大火漫起的大宅子裏,當他看到尹鈺卿的時候,他才會想說要做出什麼吧。
杜毓澤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腦子裏那個黑色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還有那一句‘殺了他’。
“喂!”牢房的鐵鏈被撞得‘嘩啦啦’地響了起來,杜毓澤有些萎靡地抬頭,看到的是一身官服的蘇厭淨。
來來回回見過蘇厭淨兩次,杜毓澤對這個人的印象不是很深刻,唯一的記憶大概還是‘流氓地痞’這類的想法吧。
總之,這般穿著官服的蘇厭淨,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人……真的是你殺的?”蘇厭淨雙手交叉放在袖管裏,冰涼的手的溫度透過毛衣傳達到了皮膚上,沁涼沁涼的,倒是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杜毓澤瞥了他一眼,嘴緊抿著,依舊不說一句話。
“你不說一句話,秋後問斬的就是你了。”蘇厭淨居高臨下的隔著門框,看著蹲坐在稻草堆裏的杜毓澤,“你準備就這麼走了?去京城?就這麼被秋後問斬了?”蘇厭淨見杜毓澤依舊不願意開口說話,上前就是一腳,踹在了門框上,“我說你,別不是個傻子吧?”
杜毓澤猛吸一口氣,而後目光總算落到了蘇厭淨的臉上:“我殺的,就這麼秋後問斬了我。”他不怕,他有什麼好害怕的?不管從什麼方麵來說……他其實,就這麼死了都沒人會擔心。
“杜毓澤,我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我也不知道你又是個什麼樣的想法。”蘇厭淨抿唇,從袖子裏伸出一隻手狠狠敲在了門框上,“你如果當真心懷愧疚,那就不該一句話不說。你死不死其實於我們都沒有什麼意義,尹家也同我非親非故,凶手逍遙法外更是於我沒有任何意義。”他伸手指著自己的心髒,“隻想知道,你這裏會不會覺得難過?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我還會再來的。”
大概是第一次說這種話,蘇厭淨感覺自己臉躁得慌。一出地牢,就看到了站在地牢外,一手撐著傘一手握著小暖爐的沈恪。
那人穿著極為華貴,從狐裘大衣到雪地靴子,整個人看著都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嗬。”見蘇厭淨出來了,沈恪笑,“沒曾想你的說辭比我教給你的更加要肉麻,也虧得你能說出來。”
蘇厭淨臉一僵:“你怎麼來了?”
“下雪了。”沈恪聳肩,而後向前走了幾步,把傘微微傾向蘇厭淨,“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