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踏在母雞的背上,母雞就蹲下,蹲得肚皮貼在地上,才能受住雄雞的重量。雄雞有力的爪抓住母雞的背,頭一愣一愣地昂,片刻就完事兒。跳下來時,爪子會順便帶下幾根母雞的背毛,可一轉身就丟掉。雞毛被風吹去,蕩悠悠地飛。雞媾合,叫“打水”,雄雞“打水”後,叫起來特別響亮。
我們經常看,不解的是,雄雞它根本不需看,就能很準確地自動找到母雞的那東西,而這是需要拐彎的。母雞仿佛是被迫,不得意,所以起身就咯咯咯地不滿。而母雞也不臉紅,母雞隻在下蛋時臉紅,下了蛋從蛋窩跳出來,邊叫邊一板一眼地來回走,非常嚴肅的樣子,告訴你發生了大事。
荒村養雞用雞籠,竹篾編的,孔如網眼,如罩可以提起。
雞雛絨絨毛,初春,被放在竹編裏挑雌雄,兩個筐,內行的兩手不停地抓,小雞唧卿唧唧地吵,片刻就能分開。養得多的人家,雞大時,雄雞養在雄籠,雌雞養在雌籠,就像男女寢室。雄雞窩裏沒有母雞,雄雞是不鬥的。雌雞窩裏,食料總比雄雞好,雌雞新下蛋,叫“新草雞蛋”。母雞沒與雄雞“打水”也會下蛋,叫“無水蛋”,是無精卵,下了專門給人吃的。“打水”後下的蛋要孵小雞,燈光下照,“無水蛋”清爽爽一汪蛋黃,“有水蛋”蛋黃裏有一條白濁。小孩兒不給吃“有水蛋”,認為“葷”,吃了人要蠢,讀不好書。如今反專挑了給小孩兒吃,
認為是“補”的。
荒村尋常人家隻養一兩隻雞,就野地裏放著,雞就到處自己尋食。昆蟲、樹果、草籽,甚至草,雞們都要吃,某一個季節雞還揀小石子吃,內行人說這是煉肫。
野養的雞有時會到養大群雞的人家那去覓食。一隻母雞無意闖進了雄雞籠裏,十多隻雄雞都發瘋,渾水摸魚似的,半晌就把母雞活活踏死。雞確與人不一樣。
所以荒村的雄雞需要閹,閹後的雞變成了“太監”,細皮嫩肉的,隻是不能再啼。
閹雞是門手藝,工具包別在腰上,公文包模樣,是所有手藝人裏派頭最大的。皮包裏麵有刀、鉤、鉗等各色工具。負著手走村串戶,人們看見他腰上挎著的家什,不問都知道這是閹雞的。
閹雞人坐矮凳上,膝上鋪一塊帆布,捉雞過來布上一放,一撮撮拔毛,雞小腹的皮露出來。隻一刀,又拿出竹篾的短弓來,把傷口撐開,用鉤把那雞什子找到,拿出一條細麻繩,繞一個來回鋸,“刷刷刷,刷刷刷”。我們小孩兒都是伸著頭老遠地張著,不敢走近。不一會兒麻繩就鋸下睾丸來,又七七八八搞幾下,把雞扔地上。雞一落地皆能立,隻是站著目瞪口呆。
閹雞人趁空檔會回頭對小孩兒壞笑:你們閹不閹?小孩兒不由自主捂褲襠,亂搖頭:不閹。
不閹的雄雞做雞種,走起來昂首挺胸的,四處巡逡著,碰到母雞就踏一下。天還沒亮就報曉,聲音響得三裏路遠可聞。雞也是夜裏睡覺的,而“打水”都在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