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廣州的酒吧時還是學生。像個二愣子似的跟著一剛認識的姐們兒去瞎湊熱鬧。因為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樂趣和奧妙,就當是為寫專欄體驗生活開開眼界吧。晚上從飯館毫無裝備地隨機出發,也沒有用力打扮一番。廣州頭一回天氣這麼冷,我穿著一件紅色軍裝鬥篷,帶著一顆忐忑不安搞不清行情的心,像小紅帽趕赴狼外婆家一樣去了越秀區那間INBAR。其實去那種一夜情酒吧看稀奇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帥哥靚女GAY男拉女穿著廉價亮片服戴著耳釘舌環在那有節奏地抽動。當然還有一些大叔去那裏檢驗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性感指數,看看喝杯酒會不會有年輕女孩兒對他們產生好奇和興趣。

有一些大叔實在是太不修邊幅了,腦子完全沒有肚子想得開,硬要穿彈力緊身衣造成充滿張力的線條感。白日陽光中透出滄桑與智慧的魚尾紋在那種像是被雷猛劈的燈光下變得坑坑窪窪。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就是有年近五旬的老伯還是時髦首飾的弄潮兒,戴著璀璨的耳釘恍惚中散發出一種千年老妖的氣質。衣服不配褲子褲子不搭鞋子鞋子更不襯襪子……他們可能日常的興奮點基本上在賺錢、養家、社交圈上,根本來不及審視自己。一個對自己肉身如此放縱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有怎樣驚世駭俗的精神世界?無非是依仗其他身外之物以壯聲色而已,並且總希望簡單快速地找到一個清純美麗的女孩兒,然後作為自己那油膩皮囊的最好裝飾品。如果那些女孩兒是最新鮮的蔬菜,那麼他們就是名廚,他們從來就覺得,最好吃的菜都是路邊髒飯館和大排檔用最新鮮的材料火熱出鍋的……

我當時絕對是鬧吧裏的菜鳥,竟然想到這種地方與人聊天,結果對麵那個男孩兒對我說“其實你剛才和我說的,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在不堪忍受雪茄與糞便雜交的空氣之後,我獨自離開了這裏。如果生活是一場強奸,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格調,硬逼著自己趕潮流,難怪無法閉著眼睛享受。

如果說鬧吧是奸夫淫婦,清吧則屬於合法夫妻,並且又比餐廳更為風情。清吧是絕佳裝逼邂逅之地。既不用等大夥兒到齊開始叫菜,也不用擔心餐廳的強光照出了臉頰新生的曬斑。燈光永遠是昏暗的,音樂永遠是慵懶閑散的,誰瞎胡鬧都沒有大錯。即使是已婚的姑娘,也想趁機找閨蜜們來到清吧,呼吸呼吸圍城之外的清新空氣,合法地約上異性好友,大家互稱“今天我單身”。適齡未嫁的好姑娘們也期待在這種地方增加邂逅真愛的機遇。打著認識新朋友的幌子實則相親,也降低了約會成本,萬一沒對上眼也並不尷尬,尺寸拿捏相對容易。

廣州青年越發懂得享受生活,就連泡吧也傾向於原生態係列,以天為廬,以地為席,觥籌交錯,不亦樂乎。我們是既在乎形式,又害怕別人知道我們在乎形式。對於愛情,我們都會掩飾,都會退縮,權衡著自己是否太動情,是否太傻冒,是否顯得自己很沒有麵子。江邊的琶醍戶外酒吧一下子成了人們的心頭好。想要和你一起吹吹風,迎著風,訴說心裏的夢。在這裏,平時穿著標準深藍色工裝的女友也點燃一支煙,另一位女友問“怎麼不是芙蓉王”,“你口味也太重了吧,真是個女漢子”。看到笑眼淚光中的自己,確實有些寂寥,有些放鬆。有的男士見過大世麵,穿著球場上的黃馬褂和黑絲襪就奔騰而來,相攜而來的另一男士顯得有些拘束,依然西裝革履,試圖努力享受眼前的潮流文化。其實酒吧文化也像一份遲來的感情,等你修行到位不再刻意,也就無師自通了。

人說百花深處,住著老情人。不管你愛與不愛,都是情欲的塵埃。廣州的夜總能喚起人們深埋心底最幽暗處的情愫。白天勤懇工作,夜晚呼朋引伴,相隔地球兩端的故人也可以通過微信朋友圈的更新得知彼此動向,互相羨慕。在廣州不需要花上大價錢都能吃得舒服,玩得開心。這樣的性價比大大提升一個人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我被某個姐們裹挾至某個醬排骨大排檔,隻見滿堂烏泱烏泱的人以及滿地白花花的骨頭和衛生紙,淫蕩程度不亞於城中夜店。不知是醬排骨太好吃,還是現場太混亂,第二天誰也記不起是誰買的單。這就是廣州青年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