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薩滿“真龍”
神鷹膜拜自秦漢以來,中國兩千多年厚重的皇朝曆史,隻有漢、唐、明、清四大王朝開創過二百年以上的大一統江山,這四大王朝以其獨有的輝煌穿透滄桑歲月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漢高祖劉邦以一介布衣之身斬白蛇起義,唐高祖李淵以隴西望族的身份勇建大唐,明太祖朱元璋則由了無牽掛的和尚起家,此三祖可謂是漢人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真龍”,而曆史總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當蒙古人的鐵蹄之聲還在曆史深處隱隱回響時,一條滿族“真龍”在中國東北橫空出世,再次橫掃漢人河山。這個由滿族人所興建的大清帝國竟然持續了三百年之久,為中國皇朝曆史畫上了重重的一個句號。
滿族人信奉的是具有明顯氏族部落特色的薩滿教。薩滿教的巫師被稱為“薩滿”,薩滿含有“激動”、“不安”、“狂怒之人”的意思。滿族人追奉薩滿教的原因是由於此教相信無論動物還是植物均有靈魂,而且世代不滅,並把天地分切為三,上界為神靈之所,中界為人之所,下界為魔鬼和祖先神之所。對於天地間動物和植物的來龍去脈、人的禍福衰榮,神靈予以賜福,魔鬼予以布禍。而神通廣大的薩滿神就顯跡在人與神鬼之間,為人們消災降福。
“神鷹”是信奉薩滿教的滿族人的圖騰。神鷹在滿族人的心目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據說在天地初開之時,人類生存在冰雪之中,一隻雄壯伶俐的神鷹掠過太陽,將太陽放射出來的火和光,斂進密實的羽毛裏,然後降落人間,抖開翅膀,天地間頓時一片溫暖、光明。大地顯露出豐腴的姿態,草木複蘇,翠染山川。後來神鷹站立過久,疲憊地睡著了,使得它羽毛中的火滾滾而出,燒毀了山川萬物。神鷹驚醒之後,急忙用它那璀璨的翅膀去撲火。大火撲滅以後,神鷹便劃過長空,鑽進海裏,成為天地的開辟之神和保護之神。
滿族人祭祀神鷹時的場麵是格外壯觀的,莊嚴的薩滿頭上戴著熠熠閃光的帽子,帽頂上的神鷹振翅欲飛。為了恭請神鷹降臨,他走到香煙繚繞的七星鬥前,一手持鼓,一手持飄帶,跳起迎神舞。等到他把身子一挺時,即是神鷹附體的時候。雖然神鷹已經附體,但薩滿為了進一步展現神鷹的神姿,就繼續不停地舞動彩色飄帶,快速旋轉,使得神裙都飄飛起來,仿佛神鷹正在淩空飛翔。在祭祀的地方,有八麵神旗,旗上分別繪有鷹、蟒、蛇、雕、狼、蟲、虎、豹八種動物神靈。
神鷹遺果對於神鷹的膜拜使努爾哈赤的姓氏愛新覺羅有了玄奧的出處,為努爾哈赤的家族塗上了一層迷離美麗的色彩。掀開這層迷離的麵紗,努爾哈赤的始祖母佛古倫仙女嫣嫣而來。傳說,努爾哈赤家族的出世與壯大是得益於佛古倫誤吞的一枚朱果。
中古時代的一個金色的暮春,從東方天際緩緩飄來三朵彩雲降落在長白山天池(不庫裏山的布爾湖邊),在繚繞的彩雲中飛出三位翩翩的仙女恩古倫、正古倫、佛古倫。三姐妹性情溫和敦厚,她們聽說很早的時候,曾有一位善良的仙女為了給黑暗的人間帶來光明,把自己的雙眼變成了太陽和月亮,身體化作日月山峰,心下便十分崇敬,特意尋了黃道吉日,到長白山來膜拜日月峰。
一個瞬間的膜拜生發了一段千古曆史,一段曠世輝煌和繁華在靜謐中已悄悄醞釀,這個結果大概也是仙女們所不曾預想到的。
日月峰使仙女們流連忘返,清澈碧藍、雲霧飄渺的布爾湖更是令她們樂不思舊。她們歡喜雀躍地跳入湖中沐浴嬉戲,在銀白的柳魚間漂遊,在綠緞般的長長水草間忽隱忽現。直到返天時辰已到,三仙女才慌忙出水穿衣。正在這時,天上飛來一隻神鷹,口中銜著一顆鮮豔的朱果。神鷹飛繞在三妹佛古倫的頭上,遲遲不肯離去,最後將朱果吐在佛古倫如雲的衣裙上,這才扶扶搖搖飛向天邊去了。佛古倫揀起朱果,看見圓圓的果子非常光滑,紅得晶瑩幽透,愛不釋手,便將朱果含在口中。兩位姐姐和她說話,她一張嘴,竟將朱果咽至腹中,不一時,便覺腹內沉重,無法飛升。
一枚朱果使佛古倫留駐凡間整整十年。佛古倫在人間產下一子,此子即是努爾哈赤家族的第一位部落首領。他剛呱呱落地,就會說話走路。沒幾日就能騎射了,並且擅讀兵法,過目不忘。待他即將十歲的時候,佛古倫要飛回天庭了,在她淩空而去之前,留與其子幾句話:“神鷹銜朱果與我,然後有你,你是奉天旨而來,名叫布庫裏雍順,姓愛新覺羅。你今日將順河而下,平定戰亂,撫育蒼生。”
布庫裏雍順受天命之昭,帶上竹製的弓箭、刀槍,砍來柳條荊枝編製成筏,順流穿過叢林山穀,到達斡朵裏(今依蘭)。在長白山東南方向的鄂謨輝斡朵裏城是三姓所居之地,“有三姓夷酋爭長,終日互相殺傷。”布庫裏雍順到達時,三姓正弓來箭往,征戰得不可開交。布庫裏雍順本是秉承天命來平定戰亂的,但他還沒有親臨戰場,就基本上征服了三姓之人,這在努爾哈赤家族史上是個空前絕後的壯舉。
家族遷徒布庫裏雍順之後,不知過了多少世代,到了大元一朝。布庫裏雍順的後裔揮厚成了斡朵裏萬戶府的萬戶。揮厚之子就是猛哥帖木兒,猛哥帖木兒在元末時受傳於其父,為女真斡朵裏萬戶、斡朵裏部落的首領。
到了猛哥帖木兒這一代,努爾哈赤的家族發生了大遷徙,由斡朵裏遷到阿木河(今朝鮮會寧)。南遷阿木河對女真歸附明朝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猛哥帖木兒很有威望,被女真諸部推舉為女真諸部之首,管轄鏡城、慶源、吾音會等區域。這樣的地位,使猛哥帖木兒具備了雄厚的實力,也使招撫女真各部的明朝十分垂青,遣使者邀猛哥帖木兒入京,賜予他建州衛都指揮使的頭銜,並“賜印信、銀花金帶”。
公元一四一一年(明永樂九年),明朝為表示對猛哥帖木兒的重視,在猛哥帖木兒部特設建州左衛,猛哥帖木兒即建州左衛指揮。猛哥帖木兒為明朝立過很多次功,明成祖時,猛哥帖木兒曾率部出征蒙古。滿腹謀略的猛哥帖木兒在征討之後,認為蒙古諸部還會東山再起,遂將部落東遷至間木河。這個舉動實為智識之舉,使得猛哥帖木兒的“正軍一千名,婦人、小兒共六千二百五十名”在蒙古部卷土重來時得以保全。
不斷得到明朝榮升的猛哥帖木兒後被封為“右都督僉事”,他逐漸具備了強大的軍事力量,他將本部落的人分為三軍,自己執掌中軍,長子執掌右軍,凡察執掌左軍,凡察是猛哥帖木兒叔父之子。建州左衛遭受到重創是在“阿木河之變”的戰爭中。此次戰爭是效忠明朝的猛哥帖木兒與背叛明朝的遼東女真千戶楊木答兀之間的血戰,猛哥帖木兒與其長子死於戰亂,次子董山被擄,凡察僥幸逃脫。
阿木河之戰使建州左衛再次遷移,直至遼東的蘇子河流域。至此,建州左衛已全部集聚在同一區域,女真部形成了龐大而統一的核心,從這一點來說,阿木河之戰的影響是深遠的。而且,此次遷移為神鷹後裔的壯大發展做下了鋪墊,因為努爾哈赤創業的基地就是撫順赫圖阿拉城的蘇子河畔。
猛哥帖木兒之後的努爾哈赤家族一直在撫順這一區域生息繁衍。猛哥帖木兒死後其孫脫羅降襲祖職。脫羅屬於努爾哈赤家族中的革新進取派,在他執政的三十年間,女真經濟迅速發展,撫順空前繁榮。脫羅死後,其子脫原保襲職,脫原保之後,努爾哈赤家族出現了一個小轉折。脫原保無後襲位,由其叔、脫羅的三弟錫寶齊篇古即職。福滿即錫寶齊篇古之子,也就是清朝的興祖。興祖有六子,四子覺昌安一直居住在祖基之地赫圖阿拉,覺昌安即清朝後追尊的景祖翼皇帝。覺昌安有五子,四子塔克世即努爾哈赤之父,後被清朝追尊為顯祖宣皇帝。自覺昌安始,努爾哈赤家族雖然家勢有所衰落,但努爾哈赤出生後,他的祖父、父親都已得到明朝的授職,祖父覺昌安為建州左衛都督,父親塔克世為指揮使。
使努爾哈赤興兵作戰的直接原因是其祖父的遇害事件,覺昌安與塔克世在古勒山之役中,為明朝所誤殺,使努爾哈赤痛不欲生。不久之後,他就含恨祭天,發兵外討,從此開始了他縱橫馳騁的戎馬生涯,曆盡種種千辛萬苦之後,最終建立後金,成為清朝的開國之主。
從長白山雲霧繚繞的天池到明山朗水的撫順城,從神鷹遺果到清主降生,努爾哈赤的精魂中沉澱了太多其先祖的東西,既有先祖們的勇猛、才智與愛憎,更有先祖們的神玄之氣。這些神玄之氣從嫋嫋的水汽中凝聚出來,從蓊鬱的枝葉間蒸騰出來,源遠流長地滲透在努爾哈赤家族的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中。努爾哈赤家族幾經遷移,曆經磨難,白山黑水之間影印了其家族的崢嶸之態,到努爾哈赤這一代終於蓄積成勢,由他的精魂中噴薄而出,成為中國曆史上雄偉壯觀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