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陪伴霍先生的漫長時光(2 / 3)

冰激淩甜得有些膩心,嘴裏的甜味化成了一陣苦。我問他一句:“文理分班我想選文科,你能幫我補補地理和曆史嗎?”

他忽然笑了起來,眼睛裏濺出了莫名的神采,比我媽手上的鑽石戒指還要耀眼。

霍希一手搭上了我的腦袋:“小朋友,你這個全年級理科前三名的人要去讀文科,地球的兩極恐怕都要調轉過來。”

謊言一秒戳破,我訕訕地閉了嘴。

大概我臉上失落的表情太過明顯,霍希問了我一句:“要不要再來一盒冰激淩?”

我最討厭吃甜的,而且最討厭吃草莓味的東西。但是為了和霍希多走一段路,我還是忍痛點了點頭,表現出一臉雀躍的樣子。

5.

暑假的時候,我去了很多次首都博物館,隻是為了無意間撞見霍希。

他一般都是值早班,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黑色長褲。男性講解員很少,他總是在一群女生中特別顯眼。他幽默風趣,有時隨便說句話就能引得女生們掩嘴竊笑。我偷偷躲在一邊,看著他身姿挺拔,心裏美得冒泡兒。

霍希一般都在認真工作,送走一撥人後,他才會注意到人群高牆後的我。有一次博物館有個主題展覽,是兵馬俑的巡展。那些陶俑製成的人其實我一點都不感興趣,我隻是喜歡站在那裏穿著白衣口若懸河的霍希,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曆史,好像都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光。

那天我好像魔怔一樣問了一句:“為什麼兵馬俑裏沒有女人,為什麼自古征戰隻有男人才能上戰場?”

所有人唰的一下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霍希也望了過來,他對我說:“可能是因為那個時候沒有你吧。”

我的臉突然熱了起來,周圍的人都輕輕地笑了起來。不是嘲笑,是善意的笑。我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霍希轉頭又說別的去了。

這句話的背後到底有沒有深意?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多次,空調已經開到了18攝氏度,我還是熱得睡不著。

隻要霍希那清淺的梨渦衝我綻放,我就開始神魂顛倒。

那天晚上我立下重誓,一定要考上和霍希一樣的學校。

6.

我拿到入學通知書的時候,激動得給霍望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邊剛剛喂了一聲,我就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我考上X大了!”

那是2009年的夏天,最熱鬧的奧運會已經過去。我沒看過一場比賽,再也沒去過首都博物館,我永遠都在自己的房間裏啃書做題。我媽每隔一個小時就來敲一次門,確保我沒有溺斃在題海裏。

“恭喜你啊,小朋友。”

這樣熟稔的口吻,嚇得我摔了電話。沒過一會兒,電話又響起來,我剛剛喂了一聲,就聽到霍希在電話裏對我說:“開學的時候我去接你,小學妹。”

我的心髒咚咚跳個不停,我甚至都忘了自己跟他說了什麼。暈頭暈腦地掛掉電話之後,我興奮地沿著我住的那棟樓跑了一圈又一圈,回來的時候心裏直犯惡心。後來我媽看我不對勁,掰著我的臉扒拉了一頓:“你好像中暑了。”

我去上學的時候我爸把陣仗弄得特別大,他本來想摩拳擦掌開著卡車幫我去送行李。我冷靜理智地拒絕了我爸的建議,隻是拖了一個行李箱捆了鋪蓋,自己攔了的士去學校。我爸像個神經病一樣開著車在的士後麵跟了一路。

霍希果然站在學校門口,他真是太好認。永遠都是短袖長褲,頭發清清爽爽。我衝他揮手,他走了過來:“怎麼不見你父母?”

我爸的黑奔從我身後緩緩駛過,他用力地按了幾下喇叭,麵色陰沉地駛了過去。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霍希:“他們太忙,顧不上我。”

他隻是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小伎倆,不過霍希主動接過了我的大包小包:“走吧,帶你報到。”

我到宿舍鋪床,本以為是簡單的小事,但無論我怎樣折騰,被套和被子怎麼都弄不到一起。本來站在外麵的霍希走了進來,他看到把整張被單都卷到了身上的我,笑得有些不能自已。

“米唯辭,這些簡單的事情你也應該學著做一下吧。”

他這樣說著,接過了我手上的被套。那是我第一次碰到他的手,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先撤了。

霍希的個子比我高上半個腦袋,他遞給我兩個被角:“這樣捏著,我來套。”

抖被子的時候空氣裏充滿了細小的灰塵,太陽照進了寢室,翻出了微妙的光彩。

他又爬到上鋪去幫我把床鋪鋪好,替我掛上了蚊帳。我笨手笨腳地站在一邊看著霍希,眼眶莫名酸脹起來,好像下一秒我就要哭出聲音。

那句喜歡你一直翻湧在心裏好像不歇的海浪,但是我和他的目光觸上的時候,他笑了笑:“怎麼了,有問題嗎?”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脫口而出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你為什麼會去說評書?”

他愣了一下:“我爸喜歡。那家茶館我爸常去,我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那是他第一次提到他的爸爸,霍望說,他們的爸爸死於工傷。

7.

我怕狗血橋段的發生,跑回家問我爸爸:“你公司裏沒有什麼人死於工傷你又恰好沒有賠償吧?”

我爸橫眉看我:“你學數學把基本邏輯學沒了吧,我是良心企業家!”

聽到了這樣明顯的諷刺我反而笑了起來,我用力地拍了幾下我爸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

學習基礎數學的時候老師又一次說出了那句經典名言:“自然科學的皇後是數學。數學的皇冠是數論。哥德巴赫猜想,則是皇冠上的明珠。”

於是他抽出時間解釋一遍我耳熟能詳的哥德巴赫猜想,一七四二年,哥德巴赫發現,每一個大偶數都可以寫成兩個素數的和。他對許多偶數進行了檢驗,都說明這是確實的。但是這需要給予證明。因為尚未經過證明,隻能稱之為猜想。哥德巴赫寫信給大數學家歐拉,對方也無法證明。這個看似非常正確的理論,居然懸而未決。

我嗬笑一聲,被老師聽到了。他點我起來:“這位同學,這有什麼好笑的?”

“這就像情侶一般是由兩個人組成,但是兩個人最後是否會成為情侶,這也是一個很值得去研究的問題。”

全班都笑了,老師終於放我坐下,他含笑說了一句:“這個不屬於數學的範疇,你說的這個是詭辯。”

後來我鬼使神差地在課後一遍又一遍地演算著那個難搞的歌德巴赫猜想,我從布朗看到拉德馬哈爾,又妄圖去研究陳景潤證明1+2的那兩百頁稿紙。數學這門課程,就是看起來最基本且成公理的東西也需要大量的研究,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我成日往返於教室和圖書館,甚至都快忘記霍希此人了。哪知有一日霍希居然主動約我,我喜不自勝,獨霸寢室的鏡子長達一個小時。室友紛紛指責我說:“皇後,這個世界沒有白雪公主,你不要再問鏡子你美不美了,我們替它回答你——你真的很美!”

我暗自幻想這肯定是一個非常唯美的約會。哪知到了約定的時間和地點一看:這廝帶著膚色各異樣貌各異的外國人站在圖書館前,看到我的時候揮了兩下手。

原來今天是霍希帶著這一群留學生學院的學生們了解學校的曆史和風景,霍希思來想去,覺得我這個總跑海外的人可能會跟他們溝通比較順暢,於是把我也叫上了。

人群中突然有一聲非常不標準的中文傳來,我定睛看去,發現之前在黃金海岸邊教我學衝浪的澳洲ABC竇子安。他露著大白牙撥開眾人朝我走了過來:“為止!”

霍希看了我倆一眼,我馬上擋在竇子安身前手足無措地向霍希解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隻是我以前在澳洲認識的教我衝浪的人,我我我……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向來口齒伶俐的我這會兒好像一個笨蛋,竇子安的聲音卻蓋過了我:“我們很有關係!我就是為了你才不遠萬裏飛到這裏來留學的,你居然說我們沒有關係!”

他扯住我的胳膊,眼神裏藏著無限的委屈。天可憐見,我發誓我從高中畢業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此人了,他為什麼要含血噴人在霍希麵前詆毀我?

我都快哭了,霍希卻隻是笑著搖了搖腦袋。他脫下了紅色的羽絨服罩在了我的身上:“下次多穿點,雖然你這樣穿得好看,但是你鼻涕都要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