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戀人快分手
青空之遠
作者:朱熙
柒柒若推薦:大約是在情人節時,柏茗開始寫這個撕逼的故事,寫之前她霸氣地發了條微博,大意是:我要向全世界的情侶發起挑戰。(→_→來自單身狗的怨念!)而這個“全世界的戀人快分手”的哏,其實是來自某一個奇怪的微信群,大家聊著聊著就開始“詛咒”情侶,隻因這個群裏全是單身……然後故事就開始了神展開!
一
她在燈火璀璨的六本木街頭停下腳步。
周日晚九點,在東京,這才是黑夜的開始。她收起相機準備打道回府。街口人頭攢動,雙雙對對的幾乎都是情侶。有個矮個子女生一路纏著男友說話,錯身時撞到東寧肩膀。女生扭頭看了東寧一眼,又往東寧身邊看了一眼,露出奇怪的眼色。
盡管隻有一瞬,但東寧看懂了那女生的目光。
“獨自來這裏,真是怪人”。
東寧麵無表情地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掏出手機。
點開Line,進入最頂端的群組,飛快打下一行字,發送。
“全世界的戀人快分手吧,快分手吧,都快分手吧。”
烏漆的鏡麵牆倒映著她的影子。灰黑西服套裙,素淡馬尾,看不清表情。
二
二十六歲,來東京第四年。東京大學修士畢業後順利入職表參道一家綜合商區,踩了彈簧似的步步高升,如今已是宣傳部門負責人。放眼看去,這真是一份無可挑剔的漂亮履曆。背後並非沒有議論,但東寧聽到,沒什麼表情,繼續端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地寫報告,偶爾停下,拿過手機敲打一陣。電腦屏幕的幽光將她的臉色映得藍瑩瑩的。
她的生活裏隻有工作。
隻要工作就夠了。
東寧曾有個交往三年多的男友,兩人是本科同學,身邊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的戀情會一輩子順利穩妥。畢業前夕,成績優秀的東寧得到公費留學的機會。異地戀有多艱難她心知肚明,想找男友商量,然而男友正忙於實習,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一連好些日子都見不著麵。去宿舍找他,隻見到他的室友。室友是小一屆的後輩,長相有點稚氣,嘴角彎彎時露出一個可愛的酒窩。“前輩正在籌備一件大事——”對方神秘兮兮地道,“東寧姐你別著急,等著驚喜就好了。”東寧一頭霧水地離開,與當時的好友一說,好友尖叫起來:“他該不會是打算求婚吧?”
是這樣嗎?
東寧本人卻覺得不安。
留學的申請截止時間近在眼前。在當時的東寧心中,男友重於一切。她選擇了相信男友,將導師的勸說拋到腦後,匆匆報名校園招聘。隻要不分開就好了,那時她的想法多麼天真。
但結果呢。
的確有一個很大的驚喜迎頭砸來。男友另有了喜歡的人,和他同期實習的女孩子。東寧還沒緩過神,求職單位的拒信給了她又一記重擊。學業和戀愛都一直順風順水的天之驕女孫東寧,在畢業的關鍵時刻淪為眾人笑柄。
男友躲著不再見她,隻有男友的室友冒雨找過來,男生咬著嘴唇愧疚得都快哭了:“東寧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的,對不起……”眼前這人在她萬劫不複的道路上狠狠推了一把,但東寧沉默許久,隻能說一句“不怪你”。
顏麵盡失,連家人都責罵她,沒有容身之所的東寧再度想到了出國。時間倉促,隻剩下日本幾所國立大學的申請尚未截止。東寧果斷遞交了材料,收到合格通知後匆匆趕赴東京。
落荒而逃。
助手涼子送來咖啡。東寧摘下眼鏡,抬臂將手機倒扣一旁。
她的愚蠢並未在抵達東京的一刻戛然而止。男友的室友似乎始終無法擺脫愧疚,最初半年,對方努力想讓她與男友複合,頻繁向她轉達男友的動向。她在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步履艱難,輕易動搖了,逐漸與男友恢複通信往來。第一年的春假回國一次,與男友見麵,兩人重歸於好。後輩室友也在場,不知為何他笑得比兩位當事人更燦爛,東寧見到那酒窩甚至有點久違的懷念感覺。
直到她返回東京後,男友故態複萌。這一次,“男友”徹底變成了“前男友”。後輩心急地聯絡她,她狠心通通無視,甚至換掉一切聯係方式。
我的事與你何幹?
如果沒有你——我又何必如此狼狽。
到頭來,你是在耍我嗎?
又一次摔落穀底的她,不由分說地將怨恨投向這根唯一的稻草。
東寧再也沒有回去過。與過去的一切,愚蠢的她自己,一刀兩斷。
再不相信任何感情。
涼子又過來,道:“阿部先生的團隊已經到了。”東寧點點頭,“帶到會議室。”
熱愛節日的東京人,萬聖節剛過,就緊鑼密鼓地為聖誕籌備起來。東寧工作的這家商區今年打算利用彩燈裝點露台,並在平安夜舉辦盛大的點燈式。東寧向近年在歐洲地區大為活躍的設計團隊發出邀請,恰巧對方帶頭人是東京出身,很愉快地答應了。
東寧走進會議室,與阿部雅修握手寒暄。沒想到阿部愣了愣,誇張地笑起來,以嫻熟的中文道:“不不不,其實我不是真正的頭兒……他不喜歡拋頭露麵,所以掛了我的名。”
東寧的手尷尬地落在半空。
身後,會議室的門又被人推開了。阿部連忙招手:“快來快來,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回過頭去——相較她霎時啞然瞪大雙眼的失態,對方的態度甚至有點“早知如此”的遊刃有餘。數年不見,他變了樣子,無論筆挺服帖的深色西裝,還是陌生的神情,都讓東寧忍不住質疑自己的記憶。直到對方微微抬起嘴角露出禮貌的笑容,伸出手:“我是夏衍,合作愉快。”
令人懷念的酒窩。
三
然而夏衍似乎沒有認出她。
笑容得體、公事公辦的態度,無懈可擊。
一行人去露台看場地,夏衍與阿部低聲討論,東寧等在一旁,忍不住皺眉。
令她再三犯下愚蠢罪行的罪魁禍首——他是真的忘了,抑或是在裝傻?對記憶中那位多管閑事的“後輩”,東寧心結未消,自然很難裝出好臉色。裝作若無其事,倒也幫了大忙。
平安夜後一拍兩散。
也好。
接待晚宴後,將團隊眾人送到酒店,東寧返回公司加班。聖誕彩燈並不是什麼新奇的點子,許多商區的燈展早已開幕了。她利用閑暇時間走訪了幾家,想給設計團隊彙總出一份參考資料。等待打印的間隙看了看手機,Line置頂群組最新幾條聊天記錄的發送時間是今天早晨。
手機突兀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個未知號碼,她疑惑地接起。
聽到熟悉的聲音。
夏衍。
她當然不會以為這通電話會帶幾多追憶往事的溫情,但也未曾料想理由竟會如此白癡。夏衍回酒店後又獨自出門,不慎在涉穀迷路。不會日語,身上隻有一早孫東寧和他交換的名片——
總而言之,東寧不得不中止了加班,趕到涉穀去撿熊孩子。
匆匆奔出JR車站,焦躁地四下張望,捕捉見到大交叉點對麵熟悉的身影。夏衍換下白天那套板正的西裝,身穿淺色毛衣的他讓東寧乍見之下有種時光倒流的恍惚。他倚在交叉點旁的欄杆上,半眯著眼優哉遊哉地聽街頭藝人彈唱。
東寧感覺自己又被耍了。
他在電話裏怎麼求救的?
“流離失所?彷徨無助?淚濕衣襟?”
夏衍睜開眼,側頭,目光投向臉色森冷的東寧,酒窩隱約又露了行跡:“東寧姐。”
東寧一怔。
過去,夏衍是這樣叫她的。
“涼子說她們私下都叫你‘東寧姐’——果然是個很愛操心的前輩啊!”(注:“寧”字日文發音似“姐”。)
什麼意思?東寧擰眉瞪眼,夏衍又笑,拍拍她肩頭:“眼神太凶了。我們不是合作對象嗎,這樣有點沒禮貌吧?”
被曾經的師弟說“沒禮貌”,感覺不是一般的憋屈。東寧深呼吸兩口氣,轉身打車:“我送你回酒店。想觀光的話提前給我的助理打電話,讓她給你安排導遊。”手臂抬到半空,卻被身後的人按了下去,“來都來了,今晚先由東寧姐陪我逛吧。”
“合作夥伴”不能虧待。
要吃這家烤串,那家的壽喜燒也好香,西武百貨怎麼能不逛逛呢,與八公合影當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項目——東寧跟著東奔西走,在數不清第幾攤吃飽喝足後夏衍終於消停了,打個嗬欠:“好困。”東寧趕忙將他塞進出租車搬運回酒店。
正要走人,夏衍突然從身後叫她:“東寧姐。”
這一整晚,“東寧姐”不知叫了多少次,東寧已經習慣了,平靜地回頭:“還有什麼事?”夏衍隻是笑了笑,酒窩很清晰地出現在熟悉的地方。然後,又叫了一聲:“東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