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悲傷往事。
停留在最不經意的瞬間,肆意吞噬剜撥著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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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時候,機場鳴鳴的響聲,震耳欲聾。
人煙攢動,離別笙蕭。
天茫秋色,機場的玻璃幹淨透明。
站在機場,襯衫上還有遲寧今天早上留下的濕潤。
她這個母親總是放心她的生活,可是當遲歡真的要去到危險的地方,那個母親突然便不再前衛開明了,她死死拉著自己女兒的手,埋在她微涼的頸項呢喃道:“小歡,我昨天想了一夜,我為你做的事那樣的少……以後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不管你,即使你嫌我煩,嫌我這個母親囉嗦,我都不會再不管你!記得,平安的回來!”
遲寧沒有送她去機場,那一個晚上,她卻想了很多,她甚至記起,那時她工作忙,在遲歡去維也納留學之前,是她這麼小的孩子,幫著她處理她前夫父母的喪事的,她忽略她那麼多,從今以後,她真的半分都不敢再放手。
人總要到不得不的時候,才恍然明了,自己曾錯過那麼多。
說遲歡怨過自己母親嗎,怨過,小的時候,隻是長大了就明白,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和不容易,你根本無法怨誰。
那天,是她剛上初中的時候,她爺爺奶奶住的地方,山色空明,綠意蔥蔥,田地,茶樹,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亮發光,愜意疏朗。
那時,遲歡的父親已經過世了很久,他們曾經住的地方也荒涼了很久,隻有爺爺奶奶在打理但難免有心無力,那方父親最愛呆的庭院,雜草叢生。
她跟著遲寧離開鄉下太久了,久到她以為已經事業有成,在絢麗奢靡的時尚圈遊刃有餘穿梭的母親早忘了有這塊地方的時候,終於在她獨自一人坐車回去發現那棵父親昔日親手種下的紅豆樹下,她母親失神仰望的身影,佇立在綠蔭下,薄薄暖暖的綠意,仿佛久不曾遠離過……
那時,遲寧已是一身的奢侈名品,簡約的連衣裙黑、金兩色相間,矜貴珠光亮片閃閃發亮,她的母親那時早已不是昔日還在處理家事的溫婉婦孺,身旁追求者趨之若鶩,一天的時間幾乎都被擠滿。可是,這一天,年紀尚小的遲歡看到自己今非昔比的母親就站在那棵樹下靜靜的流淚,平靜而肆意,仿佛是習慣,又像是不隨時間流逝的懷念和傾訴。
青色未熟的心似懂非懂,卻在回神過來才發現,她自己也流了很多淚。
那一日,她站在不遠處,背對著遲寧,陪著自己的母親站了很久,久到腿腳發麻,久到遲寧還是沒有發現遲歡的存在……
那棵紅豆樹,光滑堅硬,紋理美麗,枝繁葉茂斑駁著午後陽光的陰影,果實鮮豔欲滴,玲瓏圓潤,晶瑩紅亮,色澤多少年都依舊如常。
也許,那並不是她母親第一次回來,也許,比她更忘不了自己父親的人,是她的母親,遲寧。
“你走得那樣早,我要活多久才能追得上你的腳步……”
鼻尖酸楚如潮水般襲來……她聽見自己母親站在樹下的呢喃,然後彎下腰一顆一顆撿起地下散落一地成熟的果實,紅豆,顆顆入骨。
彼時,遲歡尚小還叛逆的心忽然就變了,瞬間刺全無。即使她並不完全明白。
曾經她看見過,她母親在台上風光無限,在設計師麵前談笑風生的模樣,可是,明明是在流淚,她卻覺得,這一刻,站在樹下彎身撿果實遲寧是最快樂的,即使痛著也是快樂的。
她再嫁再結婚再戀愛,仿佛空虛的心渴望被不停填滿,遲歡不怨她一點也不怨,隻是稍稍有些嫉妒她忘了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女兒。僅此而已。在她的背後,遲歡這個女兒何嚐不是在看著她。
很多年後,她在維也納,那時,藍天白雲,綠意繚繞,水色透明,異國白鴿飛越天際,她趕課急忙的走著,一步一步,空氣裏傳來悠揚古典音樂,噴泉的水嘩嘩的流淌,她還會不時呢喃的對虛無的空氣說:“小心,這裏有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