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今日的“貴客”了麼?
夜緩步上前,微一施禮,不待回應,便已直起身來。
“你……就是夜姬?”青衣率先開了口,語氣尚可,隻兩道濃眉淺淺蹙著,不知是在怪罪她的無禮,還是在奇怪她麵上的麵紗和瘦弱的身段。
趙娘於風塵中混跡數載,自是懂得看人臉色,早帶著一幹仆從悄悄退下去了。
“是。”夜一人立在亭外,狀似恭謹地答著話,眸光卻不著痕跡地瞥向了另一人。
墨染的玄衣剪裁得體,刺雲的腰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身,細細的金線在嚴整的襟口蜿蜒旖旎成某種別具意味的圖騰,稍稍減了些黑色的冰冷煞氣。
這人的相貌並不出眾,隻五官深刻,麵部表情波動細微得狀似麵癱,周身環繞著的亦是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傳說中的冰山麼?
“你的曲兒唱得不錯!”青衣在一旁抖開了折扇,輕輕一搖,平添風流。
夜聞言挑了挑眉,涼涼地望了他一眼:“承蒙誇獎。”
“我們今日請你來,是想問你可否再為我們唱一曲?”
哦?這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規矩麼?還是說……明知故犯?
“姑娘可是不願?”青衣見她良久不語,不覺麵露憂色,“實不相瞞,今日是已然十六歲的生辰,難得他極喜歡你的曲兒……”
“走吧!”玄衣卻很是不耐地蹙起了眉,“人家不願,何必強……”
握在手中的酒杯霍然脫手,“叮!”的一聲輕響,似撞著了什麼東西,猛滯在空中,又堪堪打了個旋兒,才落到地上,碎成一地瓷花。
庭院裏不知何時多了四人,一致的黑衣,黑巾蒙麵,殺氣騰騰的樣子,隻那銀亮的刀鋒在月色下寒光冽冽,稍稍露了馬腳。
見著院中神色各異的三人,四人似有一瞬的猶豫,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又不約而同地高高躍起,四柄尖刃齊齊向玄衣襲去。
玄衣見狀也不躲閃,隻伸手新翻了個杯子,提壺斟茶,淺酌慢飲,一派閑散模樣。
隻聽得刀刃相撞,鏗然作響,卻是青衣抬扇擋下。
“又是你們……”青衣似乎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追了一路也不嫌累麼?”
四人並不接話,繼續舉刀相向。
青衣頓怒,拍案而起,僅以一紙扇相迎。
便見夜空中身影交織,偶見星芒飛濺,一時鬥得不分上下。
劈、挑、砍、刺,四人如此規整的動作,比之刺客,反倒更像是軍伍之人。
夜正看得興味漸起,突聞尖銳的破空之音充耳而來。
還未來得及挪步,她便被人一把推倒,純厚的內力順著精悍的匕首噴薄而出,堪堪從她臉側掃過,撩去了麵紗,亦震得如今不堪一擊的她五髒六腑如翻江似倒海。
抬首望去,來人亦是一身黑衣,身形卻不若前四人那般高大魁梧,反而被茫茫夜色襯得愈顯纖弱,指骨微突的左手提了把刀鋒抹黑的匕首,氣勢內斂,目標明確,倒是將夜攻了個猝不及防。
“你沒事吧?”青衣掠身過來,稍顯粗魯地將夜扶起,再看,他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那四人料理了幹淨。
“嗯。”夜不甚在意地拂了拂袖擺,神色自若地側身立到玄衣的左手邊,不近不遠的距離。
青衣見此朗聲一笑,隨手拋了已被砍得破破爛蘭的折扇,自腰際抽出把青芒灼灼的軟劍,揚手格開刺客狠辣的第二波攻擊,並借隙反刺過去。
你來我往,不稍片刻,兩人便纏鬥在了一起。
這次偏是刺客略勝一籌,漆黑的匕首帶著淩厲的殺氣向夜再度襲來,雷霆的陣勢卻在這舉手便能取她性命的瞬間猛然一滯。
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哭喊和怒罵,倒是熱鬧得緊。
刺殺的最佳時機已然失去,刺客果斷轉身,隨手一揚,劃開了擋在跟前亦擇路而逃的黑衣人的頸側動脈,踏著那人將落的軀體,一個借力,躍上高閣,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餘下三人麵麵相覷,卻也不稍一會兒便回過神來,合力抬起那人的屍身,越過一旁不高的圍牆,傾刻不知所蹤。
楚歌聞訊趕來,似是正欲就寢,緞質的發自右肩傾瀉下來,細碎的發尾帶著某種致命的誘惑探進微敞的衣襟,惹得四周的姑娘皆羞紅了臉,露出欲拒還迎的嬌媚。
他卻恍若未覺,隻緊蹙著眉拉過夜細問:“你怎麼樣?可有受傷?”
“嗯,還好......”夜淺淺應著,淡然的語氣,仿若此間繁雜的一切,皆勾不起她半點興趣。
然,誰又知曉,那垂斂的眸中,曾充斥著何等的算計,何等的殺戮,何等的野心!
錦衾冷,燈花瘦,複抬首,已是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