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會兒工夫,趙娘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哭紅了眼的鈴鐺。
“這是你該得的紅錢,共計3985兩,我與你湊個整,給你四千兩銀票。”說著她又將鈴鐺拉過來,“這丫頭倒是機靈,死活要跟你一起走,攢了六年的嫁妝錢都拿出來了……”
鈴鐺早已泣不成聲,隻是一味地抽噎著。
“罷了!你給我掙一年的銀子抵人家十年,這丫頭想跟著你,便給了你吧,好歹是個伺候的人……”趙娘歎了口氣,將一點碎銀和兩張契按在了桌麵上,“這贖身的銀子我也不要她的了。”
夜微微一笑,尋出自己的那張,三張並一起置於燭焰上燃盡,又抽了張千兩麵額的銀票遞過去:“落梅於我有再造之恩,請趙娘代我將此轉交予她,略表謝意。”
“你這孩子!”趙娘麵上浮出個吃驚的表情,“倒講情誼!”
卻也不言謝,略一頷首便退身出去了。
鈴鐺仍在哭。
夜越過她,走到一旁坐下。
麵前擺了一張琴,是楚歌臨行前寄放在她這裏的,一池波,難得的好琴。
夜抬臂,自寬大袍袖裏露出的十指蒼白,纖長得嚇人。
燭火經不住風吹,飄搖不定,一時惹得屋內的光影若池波蕩漾。
低垂的睫微動,仿若受驚的蝶,然唇角卻扯出抹淺莞,輕細的笑紋壓住了什麼,有種破繭的征兆。
“鏘~”聲如金戈,餘音不絕,震得鈴鐺愣在當場,連哭都忘了。
牡丹坊第一歌姬會琴?
顯然是不會的。
隨後傳出的琴音支離破碎,全無章法可言,鈴鐺不禁暗自慶幸,還好今日在場的隻是她這麼個身份低微的丫鬟,若是……
然而腦子卻漸漸不聽使喚了,有什麼自地底漫上來,漫過腳麵,漫過膝蓋,漫過五髒六腑,最終漫過頭頂……於是腦海裏隻剩下那個琴音,蠱惑般催促自己、催促著自己……
猛地被人踹翻,原本緊握在手、抵著喉頭的空燭台飛了出去,在地麵反彈了兩下,最終滾進了一片黯淡的血泊。
脊骨受挫的鈴鐺立時回過神來,繼而萬分驚恐地發現了牆角那具尚且溫熱的屍體。
“死……死……”死人?!
夜不甚耐心地將包袱和散銀扔到她懷裏:“閉嘴。”
腕粗的長繩一頭綁上床柱,一頭扔至窗外,夜利落地翻上窗欞,又側回身來,目光沉靜地望向驚疑不定的鈴鐺:“要走就跟上。”
言畢便消失在了窗口。
安全著陸,夜才往外走了幾步,就聽身後一聲悶響。
鈴鐺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一臉的堅決:“我跟你走!”
夜幕榕樹下,沉默的車夫,約好的馬車。
努力按掩住心頭漫溢的驚詫,鈴鐺手腳並用地隨夜爬上了車。一記鞭聲響過,車軲轆便穩穩地轉動起來。
車內一片死寂,鈴鐺幾番欲言又止,卻終究忍了下來。她再如何愚笨,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問的。
壁角放了張洗白的軟靠,夜著了單薄的寢衣,淺淺地倚在上麵,寬大的袍袖覆住微曲的膝蓋,滑落出一段柔緩的弧度。原本披在身上禦寒的裘衣被她壓在了身下,未束的發就那麼散落下來,在銀青的裘衣上鋪了小小的一幅。
她該是累了,淺色的唇微微抿著,垂落的長睫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原是那般素淡的顏色,鈴鐺看在眼裏,卻深深生出一種心寒來。
方才那麼不動聲色的一番任意生死……
心知她有滿腔的疑惑,琴音、死人、馬車,但夜半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這種事情,鈴鐺本不該、也不用知道。
回想起自己今夜的種種舉動,簡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倒不是因為叫已然的玄衣,又或是那個絕色的白衣少年,當然,她亦是不願去淌他們那灘渾水的,然而……
若再不離開,倒在那片血泊裏的人,就該是她了吧?
目標明確的刺客,半月未歸的楚歌,及至近日不時麵露惋惜的趙娘。
夜一早便了然於心,未走,隻是因為那個琴師……
他身上有一種氣,是經年沉澱下來的血氣,愈靠近就愈明顯,那種感覺,一如優……
習慣是種很可怕的東西,十五年的如影隨形,總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舍棄並且徹底遺忘的,即便這個人,是殺死自己的凶手。
但是,同樣的錯,她不會再犯第二遍。
“出城,”長睫抬起,然眸底沉寂,沒有半點色彩,“改道去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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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重寫這篇文了,前兩天重看了一遍,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前要寫什麼了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