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便想到了自己即將登機離開這裏,到塞北的一座城市去。那裏氣侯幹燥,那裏天氣寒冷,那裏人生地不熟。
她的心提了起來,脈博似乎也加快了跳動的速度。高度緊張的方靄青,不知不覺間便將視線從兩邊的城市風光移開了,死死盯住了路旁那些藍底白字的提示牌。
環線上的提示牌很密,隔不了半分鍾,就會有一塊提示牌從遠處撲過來,在車窗前閃一下,然後便迅速退開了。
在方靄青看來,這些藍瀅瀅的牌子都是活蹦亂跳的,有生命似的。
她這樣胡思亂想著的時侯,就看見了自己想看的那塊牌子。這塊牌子還遠著呢,高高懸在遠處的路燈旁,但正在快速朝自己飛過來。
牌子上有兩條蛇形的箭頭。其中,往右邊彎著的那條指著——機場大道。
方靄青死死盯著這塊牌子。它越來越近了,方老師就果斷地說道:
司機,不要下口子了,繼續走環線。
司機問;你不去機場了?同時就開始減速。
想了一下,方靄青說:
我沒帶身份證。
沒帶身份證坐什麼飛機?司機笑了起來,油門一加,的士便衝過了下機場大道的閘口。
方老師回到宿舍,臉沒洗,衣服也沒脫,一頭便紮到了床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似睡非睡,猶醒未醒,直到淩晨才進入夢鄉。早上起床後,她頭痛得難受。
痛歸痛,想起昨天的事,她還是下了床,打開了電視。
接連看了五個不同頻道的新聞節目,都沒有飛機失事的消息。
她釋然了。也有點失意,有點失落,感覺自己丟掉了什麼似的。
到了下午,她就開始發燒了,上醫院一檢查,竟燒到了三十八度。她不肯住院,就每天走路去醫院打點滴,一天兩次。
連著打了五天,她的病就好了。精神也上來了。打完最後一針,走出醫院,方靄青便趕往菜市場去買菜。方老師有好幾天沒有自己做飯了。病一好,她便覺得嘴饞得慌,胃口大開。
菜市場的一個小報攤吸引了方靄青。那裏擺著十幾種不同的報紙,但頭版頭條的新聞圖片好象都差不多。
是一張飛機失事的圖片。
走到近處,再仔細看看新聞的標題,竟是一條從H市飛往上海的飛機失事的消息。飛機起飛不到兩分鍾,就墜落在H市郊外的一個湖泊裏。
方靄青暗自激動起來。她買了一份報紙,匆匆便往宿舍裏趕。一到家她便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張要她去旅遊的《與會須知》。方老師隻是瞟了一眼這張單子,心就咯噔了一下——這張會議通知單清清楚楚寫著,會議時間四天。
也就是說,如果方靄青老師參加了這次會議,到第四天活動便結束了。然後,她極有可能乘搭第二天早上失事的飛機,準備飛往上海,去見田艾霞。
是誰阻止了這場災難往她頭上降臨?
是觀音,是書桌上那尊觀音菩薩像。
是的,正是菩薩救了她。因為正是那天她偶爾看了一眼桌上的菩薩,才想到要去上海見田艾霞,才沒有上床去睡覺,才想到打開電視機,在電視上看見了一連串的暗示,中止了這趟旅行。
如果那一刻她沒有見到觀音,會出現什麼情況?她就會上床睡覺,一覺睡到兩點半,然後打的到機場,準時登上飛往H市的飛機。到了H市,她會在那裏不多不少正好呆上四天,然後,搭上飛往上海的那架失事飛機。
當然,結局也未必如此,可能正好相反。
為什麼?道理很簡單——方靄青那一刻如果沒有看見觀音的雕像,她就不會聯想起田艾霞來,也就不會想到要去上海了。這樣一來,即使她去了H市,她也不會登上那架失事的飛機,而是等旅遊活動一結束,便直接飛回了S市。
會不會這樣呢?方靄青想了又想,否定了這種可能。因為方老師非常清楚自己當時的想法。她要去上海見田艾霞的念頭,並不是見到菩薩後才萌生的。自從拿到旅行機票起,她就產生了這個想法。見到觀音像的那一刻,隻不過再次提醒了她。即便沒有這次的提醒,她到了H市,在那裏呆上好幾天,照樣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讓她想到田艾霞,想起去上海的事來。看起來,方靄青隻要邁出第一步,到了H市,她登上那架失事飛機就是注定的。
方靄青把這些事情透徹地想了個遍之後,真是感慨萬千。同時,她對端坐在書桌上的那尊觀音菩,在親切感之上,又多了一份敬畏、感激之心。她想起了田姐的交待:要虔誠伺奉菩薩。可是,在一間狹窄的單身宿舍裏,她如何才能膜拜敬奉她呢?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本市也有不少佛寺。有一家廣盛寺,在城西區,據說還很有古色古香味。
方老師決定去一趟廣盛寺。她要去那兒買點香回來。另外,那裏也一定供著觀音菩薩像,她也可以在那裏供香、還願,報答這位大慈大悲的菩薩。
她便抽空去了一趟。這一去便不可收拾了。廣盛寺綠樹環抱,清靜幽然,很對方靄青的胃口。以後,她就成了這家寺廟的常客,多則每周去一次,少則每月光顧一兩次。
去得多了,她便認識了那裏的一位比丘尼。這位尼姑也是理學博士,也曾經在大學當過老師,跟方靄青很談得來。交往中,比丘尼成了方老師的精神導師,尼姑博士也很欣賞方靄青,認為她在佛學上很有悟性,就發展她當了居士。
方靄青滿三十二歲那天,她領到了兩本證書。一本是副教授的資質證,另一本是居士證書。方老師將副教授證書鎖進了抽屜,將居士證書裝了個鏡框,擺到了觀音菩薩像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