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論“三國氣和水滸氣”(1 / 1)

常言道:精、氣、神,人之三寶也。人死了,最簡單的說法,就是“沒氣了”,可見氣對人來說,是多麼重要,漢代大學者王充早就指出:“人以氣為壽,形隨氣而動,氣性不均,則於體不同。”(《論衡·無形》)由人組成的社會,何嚐不是如此?倘若不是正氣充盈,而是彌漫著烏煙瘴氣,以及明代歌曲中所形容的“邪老氣”(按:即陳腐氣)之類,則社會必然呈現“氣性不均”“於體不同”的病態,“隨氣而動”的社會形象,必然時露醜態、惡態。半個世紀前,魯迅先生曾經深刻地指出:“中國確也還盛行著《三國誌演義》和《水滸傳》,但這是為了社會還有三國氣和水滸氣的緣故。”(《且介亭雜文二集·葉紫作

序》)我以為,這種“三國氣和水滸氣”,從本質上說,起碼也是濃烈的“邪老氣”;不幸的是,這種氣至今還不同程度地在我們的社會裏隨風飛揚,敗壞機體,損害社會形象。

《三國演義》第一回就描寫了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故事,其後更花了大量篇幅,全力塑造關羽的忠義形象,真個是“高、大、全”。然而,世界上從來沒有抽象的義,抱成一團的哥們義氣,總是為了某種政治或經濟目的服務的。環顧今日,確有不少以所謂義氣作紐帶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團夥在活動著,他們的蔑視法紀、公權,危害一方,破壞安定局麵,是有目共睹的。《三國演義》描寫打仗的基本手法,正如魯迅所指出的,是“一味鼓噪”。這也是一種國人傳統思維的定勢:虛張聲勢。準膽子小,或過於天真,準被唬住。聊舉一例:某位有點小名氣的演員,在報紙上刊出大幅廣告,聲稱所辦藝校中,大陸、港台的100多位藝術家,“都將成為您的良師益友”。從那長長一大串的名單來看,有來大陸演出,動輒撈取幾十萬元的所謂“天王”、“大姐大”,試問區區藝校,請得起嗎?恐怕連傻子也看得出,這不過是擺的“大腕”一字長蛇陣,對著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擂鼓、呐喊而已。目的何在?不言自明。

還有比“三國氣”、“水滸氣”大概要更“邪老”,也更邪乎的。“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腳水!”這“洗腳水”不是別的,就是動輒將人麻翻的蒙汗藥。想不到幾百年過去了,《水滸》裏用蒙汗藥殺人越貨的勾當,當今之世,仍然有人重演;《水滸》裏母夜叉孫二娘居然賣人肉包子,今日有無此事?未曾聞及,豈敢妄言,但現在殺人越貨之事並不少見;《水滸》裏有不少莊主,其中祝家莊的莊主祝員外。稱王稱霸,其行為令人發指。前些時候被揭露的大邱莊的莊主禹作敏,誰能說他與祝員外不是“今古何殊貉一丘”?其實,這樣的莊主,豈止是禹作敏一人?隻是禹“員外”大名最噪而已。如此等等。麵對諸如此類的社會現象,會使人產生錯覺:我們是不是仍然生活在《三國演義》《水滸傳》時代?

當然,錯覺畢竟是錯覺。我們的社會主流,無疑是光明的、健康的,“天地有正氣”,邪不壓正。但是,必須看到,我們的悠久的傳統文化中積澱的糟粕,是今日精神文明建設的惰力,“三國氣和水滸氣”的盛行,正是這種惰力的集中表現之一。“氣候今年晚,濃霜始自回。”倘若我們不重視積聚正氣形成大氣候,又對諸如“三國氣和水滸氣”形成的小氣候熟視無睹,“始自回”的“濃霜”肯定會更濃。難道這還有什麼疑義嗎?

1994年5月21日於八角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