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靠近她,想要用手撫過她的肩膀,卻化作了虛無。再來時已是十日後,她的臉色一日不如一日,磕頭的動作從未停止。紅衣第一次知道,原來,鬼魂也是會流淚的。
生死相隔後的第一次落淚,再不是為那個薄情的男子。
再後來的故事,宰相落敗。更巧的事情是宰相之女也在此時過世,巧的如同精心策劃過一般。最後,隻有他一人平安無事。
紅衣不甘心,非要守在陽間看他落敗的結局。紅衣記得,那人直到十年前才過世。死的安詳,嘴角含笑,富貴一生。
那之後,蘇修墨便將道法渡給了紅衣。
“你若是想看他最後如何,便去下一世吧。因果報應,都是來世的。”蘇修墨是這樣對紅衣說的。
紅衣隻是舍不得他,自己還未轉世,可與他作伴。自己離去後,又有誰陪他呢?這陰間的冷,不是誰都可以忍受的。
“紅衣,他來了,你不必顧及我。”蘇修墨鄭重地說。他來了,蘇修墨怎麼會孤寂呢?他的話多的煩人,蘇修墨根本不會寂寞。
“修墨哥哥,明天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守歲。”紅衣難得的正經說句話卻有著告別的決然。
蘇修墨這一次連拒絕都不忍,猶豫了良久後看著門外點頭。
紅衣沒了聲音,蘇修墨知道紅衣已經離去了。蘇修墨看著地上那一灘水,嘴角浮起笑意,走到桌邊坐下,小聲地呢喃著:“都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施個法把身上的水給隱了去。”
生前的紅衣是個極溫婉的人,如今卻安分不得半刻。剛開始的時候,蘇修墨被她煩的頭疼,她卻變著法戲弄,偶爾吊在房梁之上伸長了舌頭瞪眼,看到一臉無事的蘇修墨後滿臉挫敗。有時會給蘇修墨送來一晚不知從哪處得來的銀耳湯,笑嘻嘻地說:“修墨哥哥,這是滋陰的。”蘇修墨惱她時就不喝湯,她就賴在地上撒潑,吵得蘇修墨巴不得拎著她的脖子把她扔出去。那性子,倒像是她說的那個予秋。
時間久了,她要是長時間不來,就覺得身邊冷清的難受。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把她當做妹妹一般照顧著寵愛著。
蘇修墨並不追究她是誰,她也不提予秋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背負了關於彼此的太多,最後隻能是至死方休。
不遠處傳來一聲雞鳴,天邊的啟明星的光一如往常清冷,更夫繞過大街小巷回到了自己家長,打了個哈欠後和衣躺在床上。不知道離去這人世間的時候,會不會留戀?蘇修墨搖頭輕笑,早已經是離了人世間的人,實在不該存有非分之想。
走進屋內,關上房門,再不理會照亮在身後的第一縷晨曦勾勒的驚心動魄之美。
生死之別人鬼殊途,與淩軒不該有過多糾纏。蘇修墨深知這一點,還是會問,那這一百年的守候是為了什麼?
偏是不甘心,誰讓生前也是那麼倔強的人呢?已經在忘川邊守了那麼些年,多守些時辰也不會跟他擦肩而過,非要衝動地越出地府去尋他的魂魄。
守了那麼些年,尋了那麼些年,百年的光陰已經流失殆盡,殘存的屍骸也化成了一抔黃土,連那方墓地也被開拓成了客棧。百年,如今已無關想不想守願不願守。蘇修墨眼前的路,隻能是守下去,將守候化作最初的姿態。孤魂野鬼,一世一世地守著他。
說不定哪天遇到個黑心的道士,打的自己魂飛魄散,那分執念也隨著消逝了。明知這樣的結局,還是要守下去。
也許,隻是貪戀他身上的溫度,自己再不會有的溫度。
淩軒,淩軒。
軒兒,軒兒。
沐浴著晨曦而醒的宮廷安靜而祥和,禦花園內的臘梅開的正盛,帶著無與倫比的芬芳。一隊宮人排著整齊的隊伍低眉順眼行色匆匆,如花般的宮女們斂去了私下嬉鬧時的頑皮,手捧著錦衣華服朝著皇宮中最中心位置的正殿走去。淩軒懶散地坐在華仁殿的屋頂上,挑眉看著一對對的侍衛整裝待發麵色嚴肅從殿前走過。
待侍衛走遠了些,那一小隊宮人也走帶了殿前。淩軒微微皺眉,皇帝晚上都已經不回寢宮歇息了麼?還真是勤政。淩軒縱身躍到那一隊宮人麵前,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領隊的宮人嚇得伸長了手,五官似乎已被放大了一倍。他伸手指著淩軒,尖細的嗓音也是破碎難以成句的的驚恐:“來人啊!”最後一個“啊”字被一股淩厲的風所打了回去。淩軒射出了一粒石子,正中宮人的帽子。跟在他身後的宮人們看著地上的帽子,已是手忙腳亂,一個個連爬帶滾地四處逃竄。那領頭的宮人隻覺得頭頂的寒風比任何時候都刮得猛烈,腿也不自覺地抖了起來,趴在地上對著淩軒磕了幾個頭,口裏直喊爺爺。再抬頭看時,哪裏還有人影。
淩軒完全不把此地當一回事,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大搖大擺地便推開了殿門走了進去,進殿後還不忘把門給帶上。看到麵前一片金燦燦之色,淩軒忍不住驚歎,想不到這軒轅朗挺會享福,瞧這殿內裝潢的。他就像走在自己家裏一般自然,看到什麼稀罕的寶貝,還用手去碰碰擦擦。若是能夠拿到手上,他定要用牙咬咬才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