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活:我是個模範青年(1 / 3)

我的人生沒有規劃

張英(以下簡稱張):現在賽車看起來似乎成為你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韓寒(以下簡稱韓):說不上。因為除了賽車我還有很多別的事情。

張:你是指哪些事?

因為我還有一些朋友,不管男的女的,我可以玩,可以打打遊戲,可以看看碟,我可以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這些都是事情。

張:那沒有什麼先後與重要和不重要的區分嗎?

重要的有。其實我最喜歡玩,你讓我去打CS,玩,那是十六歲小孩才喜歡做的事情,但是我覺得會更開心,會比寫東西和賽車更高興。可能唯一的區別是,一個是正事,一個不是,因為我不能靠玩這些東西賺錢。但是我能靠賽車、寫作去賺錢,這些是正事,因為人都會把正事和能賺錢的事聯係在一塊。

張:你剛才說了,你有N多興趣能夠讓自己找到樂子,但隨著年齡增長,還是會有一些變化。你對自己真的是沒有規劃,或者你要做什麼你自己很清楚嗎,對你的人生?

真的沒有規劃。你看城市的規劃,已經算是能夠實現一大半了,但是亂七八糟,更別說人的規劃了。往往很多人會去規劃,但是最後發現都難實現,這就會讓人很失落。那我索性不規劃,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我覺得都挺高興。

拿唱歌來說,我當時出唱片,其實自己並不想唱歌,我並不想成為歌王,因為我連簽售都不喜歡,更別說去台上唱歌了。但是它有很多別的意義,可以帶動別的東西,是實打實的東西,不是錢,錢就那麼幾萬塊,還不如寫幾百個字得了。但是對於我以後要做的事情來說,它肯定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東西。

張:聽你說了一堆各種愛好,但是我還沒有想到韓寒到底想幹嘛?

我覺得以後肯定會有打算,一些事情有譜以後,或者說沒有問題之後。現在不好說,是因為很多事情都沒譜,萬一沒做成,天災人禍,或者有些變故。我見過太多娛樂圈裏那種先把牛吹出來,然後到最後沒有下文的事,我特別不喜歡那樣,那些才會對我造成真正特別大的打擊。比如我跟大家說,我要去做這件事情了,結果好幾年都沒有去做。

張:上天把錢和名氣一下子都給了你,不幸的是你把很多幸福都提前預支了,生活是否因此而乏味?

還好吧,也許因為我平時就是很悶的人,一直想再玩新把戲。現在玩賽車,冠軍也拿了,我現在想拿年度冠軍,不知道拿了以後又想幹什麼。出唱片也如此,但是那些歌出來後也沒覺得有多麼高興,因為我的興趣是想看看歌是怎麼做出來的,在錄音棚看到許多按鈕,我的興趣倒是要比唱歌大很多,這是幹嘛的,那是幹嘛的。

後來又拍我的第一個MV,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我從小就學攝影,學了十年多,對影像的興趣遠遠大於音樂。所以今後會去做的事,可能與這個有關。但我現在也沒想好。好幾年前,就想做電影,那時就有人給我投錢,但是沒去做,因為我覺得自己還不具備那個能力。

對我來說,做這些事情其實都是在尋找一些新鮮,包括打桌球。我很慶幸桌球打得並不好,永遠有打得這麼差,得練一練的感覺。

可能很多人很看重諾貝爾文學獎,這也不錯,肯定拿了比不拿好。但是我不會以這個為動力。我覺得拿諾貝爾文學獎的高興程度……如果說拿諾貝爾文學獎和打桌球比較,一杆可以破一百分,我絕對會選後者。我會衡量哪個帶來的快感會多一點。可能我不在傳統的所謂文人的圈子裏,不知道這個獎的確很重要。獎可能類似一種一勞永逸的東西。但是我感覺自己的興趣並不在這兒,永遠有別的興趣。

生活裏的我是個乏味的人

張: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你現在老要跑來跑去有關係,就是你是否暗合了你小說裏主人公都是定不下來的狀態。

其實我覺得他們都已經定下來了,很定得來。而且我不覺得自己現在非常漂泊,相反是很穩定的。至於比賽在那些地方比,你沒有辦法,必須去不同的賽車場比賽。但這並不等於漂泊,因為我的內心非常安定。不會因為今天去這個城市,明天去那個城市而在那裏徒增一些感歎、傷感,完全沒有。我甚至連房子都沒有買,但是還是覺得非常安定。

張:你不肯按部就班的生活,是忍受不了單調,還是喜歡冒險的生活?

我的生活非常單調,因為我幹的事必須不單調。每天早上起來就上上網,或者回老家溜溜狗,然後一個人又打打桌球,然後又回家,看碟,睡覺。我沒有很多飯局,也沒有和很多朋友有交流,花天酒地泡吧什麼的,這些都沒有。有三年沒去酒吧了吧。一方麵是玩膩了,但是膩的過程很短,一兩個禮拜後我就煩了。我本身就不喜歡這些,不喜歡特別吵的環境,包括逛街。

真實的我就是這樣,我自己的生活特別無聊,但我自己倒不覺得無聊。

張:你空虛嗎?所有人生裏的好東西都過早品嚐過了。

悲觀倒是有一點,但是並不是多麼無趣,所以要不停尋找新的事情。我也嚐試過、想過很多事,比如出一些書,做很多事情,如何做營銷啊,但這些事情往往失敗。很多成功的事情,你沒營銷,反而成了,有的事情,想的太多,反而失敗了。

我永遠盯著那些沒有得到的東西,因為我還有很大的野心,還要很多沒有完成的事情。賽車我不僅拿冠軍,還想拿大滿貫,拿國內場地賽和拉力賽的冠軍。還有好多沒做到的,比如打桌球我想打一百分,還想拍一特牛逼的電影

張:你老是說情懷、力量、能量。你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

其實我對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就像比賽一樣,很多人說我比賽是為了挑戰自己,這是胡說八道。我覺得就是要挑戰對手,你一定要比別人快,要贏過別人你才知道什麼是勝利。什麼叫挑戰自己就勝利?你跑在最後一名,有什麼樂趣,每次都跑最後一名你還高興,那是神經病。所以我的要求就是戰勝對手,得第一名,或者說參加更高的比賽。我不能做到世界冠軍,但是我可以做亞洲第一,亞洲冠軍。

張:在寫作方麵呢?

寫作不像賽車,可以分第一、第二。你在那裏寫作,哪怕自己說,我現在已是世界第一了,人家也反駁不了你,它沒有一個具體的要求。我希望能夠在文字上麵,更加精彩,更有情懷。就像我對你說的,我對文字的要求,是每一頁都有很聰明的文字,這是小要求,大的要求我希望它更加有情懷。還能有什嗎?

張:說說人生吧。

把東西湊在一起就是人生了。這樣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張:請回顧你參加作文大賽、放棄上大學、選擇賽車等人生道路選擇時的考慮。父母對你的選擇產生過什麼影響嗎?

我父母很支持我,也完全沒有要大嘴巴抽我的意思。我十七歲獨立,現在是全國冠軍車手,生活裏也沒有任何不良作風(感情問題另議),並且不斷努力,這和我父母的為人也有關係。居然有人會覺得我父母應該大嘴巴抽我,哈哈。我爸說,報紙采訪我的時候我真想對媒體說,我想大嘴巴抽他。但是,在文學爭論裏,家長朋友什麼的最好就別摻進來了。對比我父親的一番話,那些人絕對全是跳梁小醜。我很高興有如此豁達的父母。雖然他們也很擔心我的賽事。

張:你身上有沒有一種力量,要冒犯現有的秩序?

我不是特別想要打破秩序,但是在做事情做得爽的過程中,可能不小心打破很多東西而已。

如果真的把白燁放我麵前,我可能特別客氣。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心機,也許可能會有一點手段,但是做事的時候沒什麼心機,包括當時罵白燁什麼的。如果真的謀劃一點,也不會用一些被人抓住把柄的髒字啊什麼。其實我當時就是覺得他不爽,就把他罵了一通,當時心情也不好,罵了以後長抒一口氣,就覺得很舒服。

因為當時比賽的壓力非常大。上一場,我們隊的新賽車沒有到,我用的是老發動機。而去年最後一場我撞車了,退出了,所以我一定要完成比賽。而且又是在家門口,不光要完成比賽,還要拿好成績,所以很有一點壓力,就把人家罵了一頓。我完全是沒有考慮太多。有些事你想很多,但做出來的效果不一定好。

我不是特別喜歡和人起衝突,但是也經常不小心動動手動動腳的。一切都是心血來潮。既然有來潮就得有退潮,然後再來潮。我覺得人都有很多麵,你在爸媽前的樣子和在女朋友前的麵子就會很不一樣。而且我覺得一個有一定智商的人,幹什麼事都會不一樣。這些事我很早、也經常想過,包括那些所謂的社會不同的特點。這也是一些老生常談,算不得有社會責任感,我覺得這是人必須具有的東西,要不就不是人。如果這也算社會責任感,那這社會上的大部分人都太沒社會責任感了。

張:你的外表很叛逆,很不循規蹈矩,但是你骨子裏還是很傳統很平和的。

很傳統很平和,也都是表麵上的,說不定我還亂倫呢,別人也不知道。《新周刊》以前還有個報道,說這個人出了名以後,就天天磕藥,在酒吧裏如何如何,還在上海炒房。其實他們寫的那段時間我根本不在上海,全在北京。所以很多在靠想象,他們把新聞當劇本,他們想“勢必是這樣的”……

我覺得沒有必要把所有的生活攤開給別人看。我相信一天到晚打假和三年打一次架的力度是不同的。相比之下,基本上每天打三次架的打不過三年打一次架的,因為他們憋了很久。包括生活平和,隻因我是太激烈了,還因為我是一個正常人,和所有的人一樣正常,當生活太激烈的時候,便希望生活平和一點;當生活太平和時,又希望它激烈一點。可能在這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所有這一切隻是想把生活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