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對話韓寒:學會在妥協中追求(2 / 3)

其實是有點標題黨,尤其包括說民主,其實也沒扯什麼跟民主有關的事情,隻是大家都很害怕說這些的,對於很多媒體,一來讀者沒有興趣,二來說這些本身挺危險。用一些比較大的詞語,很多時候是自己嚇自己。我覺得又不牽扯到人命,就試試唄。

《南》:你這是試探嗎?

差不多吧,先說說這些,說不定以後我還會說別的。

《南》:其中有一個問題是:“你會帶領大家革命嗎?”這是你自問的還是別人問的?

這是別人問的,很多人特別希望,我振臂一呼然後去革命,這挺奇怪的……你讓我腦子裏先革命一遍的話,絕對是一百種失敗的可能。我也不去選人大代表,是因為我去選完全就是走形式,我做不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起床都已經兩點了,當什麼人民代表?其實我更希望得到的結果,就是大家首先開始反思或者討論批評,比如說執政者的失誤,然後覺得應該怎麼辦,相對有更好的態度,不是說辦法就隻有一個。這種討論可能不一定有效,但是讓大家知道這種討論可能無害。當時是我想象這樣的,沒想到變成了那樣的。

《南》:變成了公知的敵人?

就是大家對執政者的興趣好像明顯不大。

《南》:對韓寒的興趣更大。

我也覺得是,可能對於很多的公知來說,我名氣大點兒,在他們心中除了執政者以外,我像是另外一個執政者,所以他們先推翻我再說。

我覺得其實更應該去談論這件事情,而不是談論讀書多少這種特別無聊的話題,這個話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能談。你覺得我讀書少明年談後年談我也認,我覺得我讀書的確不多。人們普遍是對民主話題有興趣的,隻是沒有一個公共的話題出現,當它出現的時候,我覺得哪怕開始隻有一小撥人在談,這些人又能帶動身邊的一些人,大家就會覺得不管怎麼樣這是可以談的一件事情。

自我與妥協

《南》:你是在什麼樣的生活狀態和心理狀態之下寫出了這樣的三篇文章,什麼時候開始考慮民主革命的東西?

我其實一直在考慮,有時候走在路上都在想這怎麼弄,其實挺憂國憂民的,就是不好意思說。包括小區我都很熱心,有些車停得不好,我就寫張紙條,貼在人家的車窗上,說你停在這裏,地庫的車從裏麵拐上來,正好視線全遮住了,這多不好。有時候開在路上,我看到有一個坑,就會把自己車裏的雪糕筒警示牌放在坑那兒。沒過多久,回來就發現被人偷了……

《南》:我們說2012年你都三十歲了,有小孩且身為人父。孩子的出生會讓作在觀點或者視角上變得更柔軟嗎?

我覺得我是相反的,他們可能理解錯了。因為我以前比賽的時候速度還沒有現在快,他們覺得有了小孩以後,一般車手的速度會變慢,我反而會更快,因為我覺得我已經成事了。人活在世上有一個繁衍問題,我繁衍完了,以後可能會再繁衍一些,但我至少目前已經完成了。從基因學、人類的生物學上說我完成任務了,所以我會覺得更加沒有顧慮。我以前可能就不敢寫這樣的文章,你不知道寫那些文章說要改良,對於一個知識分子或者一個文人來說,其實是一件需要很大膽子的事情,因為老百姓不喜歡你的這些話。這是很討罵的,尤其討文化界的罵。如果你光批評政府,百姓又愛聽,覺得你冒著風險說這些讓我們聽著特別高興的話,大家也不會找你麻煩,反而是安全的。但我覺得發這些文章比發那些批評政府的文章需要的勇氣更大。

在孩子這方麵,我覺得別人的小孩都能長大,我的小孩吃點兒地溝油也死不了。當然不吃最好,真要吃點兒也沒事。我自己會給她構建一個和諧社會,她未來會有自己的圈子,但是我相信父親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我相信她不會弱到哪裏去。再加上虎年誕生的天蠍座,應該不會被別人欺負。

《南》:你說你去鄉鎮裏麵跟民眾交流,他們不關心什麼文化、自由。你是怎麼跟他們交流的?

就是聊天,反正他們也不認識我。一次跟出租車司機聊,他跟我講他有次拉黑活兒被警察抓去打了。這件事情之後可能他的想法變了,他想的可能就是要到體製裏當警察。因為體製有一個好處,就是你進入到體製內馬上就可以享受到好處。在清朝或者明朝的時候,體製隻是相對小部分人而言的,而現在的體製擴展得更大,能進入體製的機會更多。當十個人當中有兩個人能進入體製,事實上就會導致體製變得不容易被改變。

《南》:像這三篇文章,是你最真實的思想的表達嗎?還是有妥協和掩藏的?

有一點。因為……那肯定會有,沒有辦法,人都是在不停的妥協中學會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南》:你不光是對體製妥協,你剛說,公眾也是很暴力的,包括寫“哭喪”文章會被綁架。你怎麼堅持自己?

有的時候還是會綁架一陣子,忽然間覺得不行。我是慢慢覺得,操,後麵有槍指著我。但那杆槍未必是執政黨的,也有可能是民眾的。唯一不同的是執政者的槍是真槍,老百姓的槍可能是仿真槍,他可能能弄疼你但是未必能傷害你,但是執政者可以真的傷到你。所以在同等的情況下,我覺得還是必須得先批評執政者為優先,老百姓雖然有的時候也操蛋,但是他們受苦了,沒有撈到好處。

《南》:從當時新概念作文到現在開始談論民主自由,你覺得自己的變化大嗎?

我覺得是想得更多了,以前的思維更直線一些,現在可能會想得更多一些。但是一切還是忠於我自己最想表達的意思,2008年、2009年甚至2010年的時候有一些文章,讓我覺得慢慢地、越來越多地開始不忠於我想表達的意思了。我的精力也有限,業餘愛好已經耗掉了很多腦力,而且還要在各個人群當中扮演一個比較奇怪的角色,做各種各樣別的事情。

《南》:奇怪的角色是指什嗎?

奇怪的角色就是指也非左也非右,又非極左,也非極右,然後說中間,感覺又很兩麵討巧的那種,我覺得我都不是,我覺得我是兩麵討罵的那種角色。但是縱然兩麵討罵,肯定比兩麵討巧,或者隻討巧一麵要好一點。

《南》:這兩麵討罵也是兩麵討巧。

的確是,我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一個角色,而這樣一個角色和一個圈子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我的圈子裏隻有我一個人,但是真的是存在著一個中國的知識界或者是文化圈。

從2008年開始,我覺得很多文章其實未必能夠“由己”,因為有些時候我就不想寫文章,但是人就覺得你必須得寫一篇文章,我有時候也湊一篇出來。可能我幹這行太久了,寫的東西並非真情流露,可對於那些普通讀者來說,他根本就分不清楚,他覺得我這篇還寫得挺義憤填膺,義正詞嚴,其實我知道,我是在硬寫。不過我也經常鬆綁,但是鬆綁的過程中,你會不由自主地被另外的願望所綁架。後來直到現在,慢慢地,開始完全忠於自己。

《南》:自我更清晰了?

差不多。大概還得成長,我覺得我可能得經曆五六年的成長吧。

《南》:很多像你這個年齡的人,可能會比較注重名牌,過自己的小資生活,很少會憤世嫉俗地去關注這些大的題目或者時事這些東西,比如郭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