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差生韓寒(2 / 3)

在著名兒童文學作家陳伯吹的追念活動上,趙長天見到了陳伯吹的兒子,當時的北大校長陳佳洱,聊起了籌劃中的“新概念作文大賽”,陳佳洱當即表示北大要全力支持。後來在南京,在謝晉的電影《鴉片戰爭》劇本討論會上,趙長天又遇到了南京大學副校長董健,董健也表態支持。

到了1998年,“新概念作文大賽”已經有了眉目,但彼時沒有人可以預見這項賽事的未來。那一批後來成為八零後作家領軍人物的孩子們還淹沒在人海當中。

被邀請來當評委的作家葉兆言當時心頭始終懸著一個疑問,“這個事情靠不靠譜?當時我、鐵凝和方方其實心裏都在擔心,很可能辦這麼一屆就黃了。”當時的賽事總幹事李其綱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備,最後很可能一篇像樣的稿件也找不到。

八零後這代人那時候看起來極為平庸,“好孩子”中規中矩,死氣沉沉,“壞孩子”染了頭發,忙著學“古惑仔”,報刊上開始用“垮掉的一代”這樣的外來詞彙形容成年人對他們的擔憂。

灰頭土臉與招人喜愛

趙長天、李其綱在大江南北的高校四處奔行的時候,那個又黑又瘦的少年韓寒還在二中的操場上一圈圈跑步,課上課下一刻不停地讀老師們都沒讀過的“怪書”,寫一些民國腔調的文章。

鬆江二中的宿舍生涯讓“問題少年”韓寒有機會更放肆地看書和寫作起碼不用像在老家,考砸了的時候,他在前麵逃跑,韓仁均在後麵追,鄰居在後頭拉。

宿舍是兩室一廳,報到當天,沈宏偉在宿舍裏第一次見到韓寒。那時候韓寒的母親幫他整理床鋪,像所有不厭其煩的母親一樣絮絮叨叨地交待學習和生活,韓寒在一邊默不作聲。

後來在《那些人那些事》裏麵,韓寒提到了對鬆江二中寄宿生活的無比神往。對別的孩子來說可能麵臨著生活的不適,對韓寒來說倒更像是一種自由和解脫。

在一份韓寒向韓仁均索要的書單裏,可以看到,那個年紀的韓寒已經在翻閱絕大多數成年人不會去看的書,書單上包括《榆下說書》《西溪叢語》《分甘餘話》《東坡誌林》《蘆浦筆記》……韓寒準備了一個小本子,專門用來摘抄讀到的各種段落,經常刻意用到文章裏頭炫耀學識。

寄宿生活起碼有一點與少年韓寒的期待相符,鬆江二中這個學校在當時的確有著很多內地學校不及的開明氣氛,這是一所誕生於1904年的老學校,初次到這裏參觀的人會以為走進了一個古香古色的大學,圖書館的外牆是條紋細膩的紅磚,校門出人意料的是一座始建於千年前的古城門。

鬆江二中的老師們組織學生開辦文學社、戲劇社、詩歌社,當時的文學社指導老師是邱劍雲。他如今年紀已經很大,退而不休,時常還在學校幫忙,戴頂圓帽,頭發貼著腦門,說話沉穩,是一位敦厚的長者。和記者見麵時,他站在鬆江二中那個古城門做的校門下,像是民國人物穿越而來。

和同學們一開始看到的那個學習糟糕的體育生韓寒完全不同,1998年邱劍雲第一次讀到高一新生韓寒的文章,看到的是那個成熟老練的睿智少年。前一個韓寒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後一個韓寒才華橫溢招人喜愛。

韓寒進鬆江二中不久,買了一本邱劍雲寫的新書,三天後他讀完那四十多萬字,對人說:“這本書還可以,將來我會比邱老師寫得好。”這話後來傳到邱劍雲的耳朵裏,他感到十分高興,銳氣十足的少年在那個時代已經不多見了。

當時進入文學社並不容易,整個學校社員隻有二十四名,需要先自己報名,再經班級語文老師推薦,最後參加考試,通過之後再由邱劍雲親筆寫通知吸納入社。韓寒由於功課成績嚴重不平衡,並沒有獲得老師推薦,他自己又去找到了邱劍雲要求參加,邱劍雲最終答應韓寒來參加考試,之後給了他一個“特殊編外社員”的身份。

韓寒給文學社寫了不少文章,現在找得到的有兩篇,一篇是《戲說老鼠》,一篇是《三輪車》,後來都被邱劍雲收錄到一本二中學生優秀作文集錦裏,書名叫《山陰道上》,由上海三聯書店出版。

少年韓寒對錢鍾書的崇拜在這兩篇文章裏到處可見,《三輪車》開篇第一句就是“我有個和錢鍾書先生一樣的毛病”。《戲說老鼠》裏麵則學著錢鍾書吊了很多書袋,引用了《詩經》《三國誌》《史記》《揮塵新談》……這兩篇文章也深得高一(7)班班主任、語文老師戴金娜的讚賞,她給的評語是:“老練辛辣”、“見微知著”。

當時的韓寒還去參加了詩歌社的課程,指導老師是呂玉萍。她對韓寒的才華印象極深,有一次詩歌課上大家寫詩,韓寒很快寫了一首,橫著讀意思莊重,豎著讀卻是惡搞。

1998年12月的一天晚上,教室的電視機裏播放《新聞聯播》,一則消息說錢鍾書去世了,正在教室裏上晚自習的韓寒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走到電視前,他盯著電視機良久,轉身對班上的同學說,以後這個世界上寫文章,我就是第二了,排他前頭就剩個李敖。

這一次,教室裏沒人笑。

無可救藥和孤注一擲

這個口無遮攔,自以為是的“差生”很快就在校園裏出名了,會長跑,會寫文章,還能在聯歡會上唱歌,性格極為隨和,說話妙語不斷,他贏得了很多同學的崇拜。

有一次在食堂,韓寒指著碗裏的飯跟同班同學說:“就吃飯這個事情,我馬上就能寫出五千字。”和開學時候大家一陣哄堂大笑不同,這次同學們毫不懷疑。

除了寫文章,韓寒在所有科目上的表現都是極為糟糕。邱劍雲不時聽到其他老師議論起韓寒很多卷子他不做,隻是在空白處對卷子本身做一番讓人哭笑不得的點評,甚至連語文試卷也不好好做,數一數差不多賺夠六十分就停筆了。

邱劍雲曾經在文章裏用六個字形容了那時候的少年韓寒才氣、狂氣、勇氣。他特別強調了勇氣“為了寫作,放棄了數理化,不求走遍天下,隻顧馳騁筆下。”

聽起來十分瀟灑,但放在現實生活中卻是一團亂麻。韓仁均越來越多地被學校喊去鬆江,他乘坐一輛公共汽車,又轉乘另一輛公共汽車,隻是為了到學校聽老師對韓寒的批評,然後又匆匆趕回金山。

有一次韓仁均請了假,花了一個下午趕往學校,發現僅僅是因為韓寒一條毛巾沒掛好,導致宿舍被扣了分。韓仁均怒火中燒,抓住韓寒一頓暴打。

“差生”韓寒在當時給家人帶來的更多是無盡的壓力,在朋友和鄰居那裏抬不起頭來,家裏有個上課不聽講,考試不做題的“小流氓”從來不是件風光的事。

韓寒的生活更是隨心隨性。沈傑是當時的寢室長,十幾年後說起韓寒依然大搖其頭,那時候宿舍衛生評比扣分都是扣在韓寒身上。沈宏偉冬天打水回宿舍,用半壺水夜裏泡腳,剩半壺第二天刷牙,第二天一早經常發現水壺裏的水一滴不剩,然後韓寒就會嬉皮笑臉地站出來承認是他喝了。

隻有一件寫作能讓韓寒專心致誌。十多年後的今天,再說起韓寒,他的同學們對細節的記憶已經模糊,但有一幕場景出現在他們共同描述的回憶裏,就是在教室一角,那個永遠都在埋頭看書埋頭寫作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