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賽車手韓寒的輸贏(3 / 3)

賽車手比賽前,看路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對路況熟悉與否對比賽成績影響很大。按照規定,拉力賽不能提前看路,隻允許一天在賽段上跑兩遍。但韓寒每次跑的時候,發現地上連刹車點都已經有了。他才明白其實其他車隊已經提前半月踩過點,練過車了。但他堅持不提前看路:“規則不允許,要不然我心裏會很難受,因為我做錯事了。我遵循這個規則,其他人不遵循不要緊,我就可以隨便說,我就可以指責他人,可他人卻指責不了我。”

看路需要做路書,哪裏左轉,哪裏右轉,哪裏有彎道,都需要非常精確地標記。最初,韓寒和孫強的路書是這樣的:右五三百米,到前方第二十八棵樹處左轉。每分鍾一百七十至一百八十公裏的速度。要數二十多棵樹,誰能數?或者向日葵處左轉,一堆牛糞處右轉。第二天比賽,向日葵沒了,牛糞被鏟走了。沒有標的物,隻能往前開,終點在前方。

當路書從牛糞、向日葵變成越來越嚴肅的L(左)、R(右),韓寒、孫強組合也從三號車手、二號車手慢慢變成了一號車手。2007年,他們終於拿到汽車場地賽的年度總冠軍。此後,他們幾乎囊括了拉力賽不同組別的年度總冠軍,韓寒也成為中國身價最高的賽車手。目前,他效力於上海大眾333車隊和斯巴魯車隊。

隨著技術越來越穩定,樓浩發現韓寒變了。“他越來越喜歡和車手交流,在逆境下也能拿到很好的成績,該幫隊友的他會去幫,不該幫隊友的,如果自己能上他也會上。很多車手贏了就說自己技術好,輸了就說車不好,韓寒不會說這樣的話,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

刺蝟韓寒和驕傲的韓寒

“韓寒是一隻刺蝟。”李秀一這樣評價。2012年4月29日,他們半年跟拍計劃開始的第一天,就撞上韓寒將自己“躲”起來的瞬間。

那一天,2012年中國房車錦標賽在上海國際賽車場舉行,韓寒作為大眾333車隊車手,角逐超級量產車組決賽。第十一圈時,賽車轉向出現問題,返回維修區。修理完賽車,韓寒再次返回賽道,但轉向依舊出現問題,兩圈後被車隊召回,退出比賽。

韓寒從賽車上走下來,李秀一和團隊的鏡頭就一直跟著他。兩年前,李秀一和團隊曾專訪過韓寒。在三十分鍾的節目中,韓寒出鏡十分鍾,他被NHK稱為“新人類的旗手”。麵對鏡頭,韓寒第一次將自己的博客稱為“公共廁所一樣的存在”,他說,“(有些人)匆匆忙忙衝進來,完事後鬆一口氣。然後發現有公共廁所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當然這並不是因為有了(公共廁所)生活會有非常大的變化。可是如果(內急)不去廁所的話人會內急而死。而且完全不顧路人的眼光在街邊方便的話又會給社會造成麻煩。因此公共廁所顯得非常必要。”鏡頭前的韓寒,自信,有淡淡笑容。

這一次退賽,韓寒沒有拒絕鏡頭。李秀一問他,感覺怎麼樣?他點了一下頭就走過去了。他走到賽場邊一個鐵架子旁,孤獨的背影。場上一輛又一輛賽車從他眼前飛馳而過,他一言不發,不時看看手機,看看微博。攝影機故意一直開著等了很長時間,想等他一個抬頭的瞬間,但他就是不抬頭。韓寒與鏡頭僵持著。這時李秀一問他,你在看什麼呢?韓寒回答,我在看明天比賽的天氣預報。

“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任何挑戰他驕傲的話,他會給一個不見得是事實的說法,而這個說法讓你問不下第二個問題。”李秀一說。

等比賽結束,所有的鏡頭都拍完,李秀一和韓寒互道再見。分手時,李秀一和團隊突然想補一個采訪,就扛著攝像機往回追車隊。韓寒和車隊隊員都已經到了停車場。但韓寒沒有上車,而是走到停車場盡頭一處空曠的空地,雙手支撐牆麵,耷拉著腦袋,用腳不斷踢牆角。妻子金麗華跟了上來,用手撫摩他的背。

過了幾個月,李秀一向金麗華講起那天看到的畫麵。金麗華告訴他:“那是方韓之爭後的第一場比賽,韓寒非常渴望勝利,比平常更渴望,但他沒有勝利。”

2012年7月23日,經過兩天半比賽,賽車手韓寒以總成績領先對手零點二七秒小半個車身的微弱優勢,捧走了2012年中國汽車拉力錦標賽張掖站的冠軍獎杯。幾十雙手將他拋上天,攝影機、攝像機、手機、閃光燈、收音話筒,爭先恐後齊刷刷對準他。他笑容滿麵,懸在半空。就像打了一場設置無數關卡的“打怪升級”遊戲一般,在擊破一個又一個障礙物之後,賽車手韓寒終於被賽車圈稱為“中國最頂級的職業賽車手之一”。

從領獎台下來,韓寒並沒有立即加入與隊友們的狂歡,而是被拉去參加與當地政府官員的會麵,這是他每次在外地參加汽車拉力賽推不掉的一環,也是他唯一拒絕媒體跟拍的現場。他換下藍白黑的賽車服,穿上一身休閑的藍色短袖隊服,一條淺灰色牛仔長褲,趿著一雙深棕色皮拖鞋踱進酒店四樓的會議室。會議室外,七名保安麵無表情地擋在厚重的紅色大門外。

一個半小時之後,韓寒走了出來,他迅速被等在門外的人潮淹沒。官員、讚助商、酒店服務員、韓粉兒、湊熱鬧的,合照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他一律保持微笑,保持姿勢,表示配合。當地媒體《張掖日報》的人從人群中將他拉了出來,攤開一張紅色宣紙請他題詞:“韓寒向張掖人民問好!”他客氣地笑笑,猶豫半天,終於在宣紙上寫下一句:“祝大家快樂!”

“他從來都是這樣,別人越要他做什麼,他越不做什麼。”金麗華悄悄在一旁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她始終站在韓寒視線所及三米之外靜靜注視著他,避開焦點。

《南方周末》記者李邑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