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開始收獲80年代八零後青年對社會發言,社會必須傾聽了。這是時代的更迭,也是人生的代序。韓寒就是這一代的一個標誌性人物。也許有必要首先假設,一定有比韓寒更加豐富和銳利的東西被壓抑或隱藏了,但是,即便把這些因素都考慮在內,總歸你不好意思說,這個時代的思想和文化成果,跟它激蕩的現實所提供的資源相匹配。不錯,這是一個貧瘠的時代,思想的原野上沒有多少可收獲的。而韓寒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呈現的“青年先鋒”。
2012年元旦前夕,韓寒連續發出三篇文章,表達他對當前中國社會最為重要的三個問題革命,民主,自由的態度。這多少有點意外,因為一直思考這些問題的人,或許覺得並沒有正常討論氛圍,早已厭談或避談。而韓寒作為飽受關注的公眾人物,直接把它們拎出來琢磨。事實證明,韓寒又做對了。接下來的反響,就相當自然了:因為問題本身的吸引力,更因為韓寒對三個問題的觀點,和表現出的姿態。
韓寒的觀點和姿態對他個人的重要性,相當於為他重新劃定思想的界麵。但他並沒有向社會貢獻新的見解,他是在網絡流行的意義上使用這三個詞的,並根據他對現實的判斷,推演這三個詞實施起來的沙盤。他表現的,是一個八零後陽光青年的率性和直覺。他沒有顧及到80年代的知識分子對這些問題的痛苦反思留存的成果。如果韓寒以這樣的姿態宣示他的“成熟”,如果八零後“青年先鋒”的天花板在這個海拔,上一代知識分子不免感到失望。薛湧和王曉漁對此有分析,李承鵬迅速寫下了他跟韓寒的“不同意見”。與此同時,以前把他“罵為公知”的一方,則開始擁抱他,稱“韓寒同誌”。
但韓寒是有主見的。觀察了兩個星期,元月8日,他又發表了一篇盤點2011年的文章。這次更直接地發今是昨非之歎,以“無情的自我批判”劃出和過去的界線。他說,他曾經“在意”,“甚至不自覺的迎合”過他以批評社會獲得的“讚譽”。他說,“到了2010年,我做的很多批評都是有罪推論和變種八股製度不好,政府腐敗,悲劇發生,人民可憐。”這除了對自己過去反叛的反叛,莫非還意味著,他要拒絕他過去以如此不誠實的態度和錯誤的邏輯寫作獲得的社會認同?
那麼,以後的韓寒將會寫什麼,怎麼寫?他說:“我逐漸覺得,一個好的寫作者在殺戮權貴的時候,也應該殺戮群眾。”我們現在隻能從這些霸氣外露的用詞來猜測。放在目前的語境裏,韓寒這些話也相當有分量:“脫離了現實的極端理想主義者和現實之中的極端專製獨裁者在品質上未必相反,甚至類同,隻是他們各自高舉著不同的旗子罷了。你未必不會成為那個曾經最讓你惡心的人。”那麼,韓寒確定是在走“現實的理想主義”路線了?
當然,真正的轉型,也隻能由他未來的作品來證明,宣言畢竟也隻是此一時也。現在隻能說,這個姿態是他“三篇”的延續,或者是對公眾批評的回應。這個回應被王曉漁先生評價為,“直接給自己戴上了緊箍咒,並且批評花果山的兄弟們不成熟。”接下來,跟“三篇”之後的反應同樣的是,從前鄙視他的人們,更熱烈地讚揚他告別“公知”,歡迎他“歸隊”。
在到目前為止的青春經曆中,韓寒每走一步,都成為社會的議題,同時映襯出時代的尷尬。十多年前,作為一個在法律上剛剛有行為能力的少年,他反叛的行為給了中國的教育和考試製度一記耳光。如果大學“正常”,沒有一個熱情向上的青年會不向往。可是,中學教育就已經把韓寒弄煩了。他拒絕高考。但也可以說高考拒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