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談革命、說民主、論自由(1 / 3)

向上,他看到因比賽封路而導致縣城裏的人們像忽然被擠出來的牙膏,簇聚在山頂。他很茫然:原來這裏有那麼多人。他們有什麼需求?不知道。因為沒有人問過他們。向下,他看到(或想象著)一百二十多層高的豪華酒店樓下有怎樣的現實生活。他呆想著自己沒有原罪的罪惡感從何而來,而“如果大家都能夠(住到這裏)……”在他的“母語”上海金山話裏,他的名字發音怪異,聲似“元元”。他也曾囂張:隻要你會說中國話,你就會知道我是誰。

2011年12月23日6時9分34秒,韓寒發了一篇名為《談革命》的博客。第一個發現它的可能是一個網名“冷娃”的人至少他(她)是第一個留言評論成功的網友。“冷娃”先後評論了五條,第一句是“沙發”,第二句是搶到了沙發很感動,第三句是希望韓寒注意身體,第四句是再次表達自己的激動,第五句終於說到了正題:“將革命進行到底!”

次日傍晚時分,韓寒以罕有的勤奮,又貼出一篇博文,《說民主》。26日一大早,他再接再厲:“聖誕再打折,東西還是不會白送的。那我就先開始討價還價了”。《要自由》。

於是便有了大討論。

“革命”、“民主”、“自由”三個對於中國大眾來說熟悉得如隔壁傳來夜夜笙歌卻始終不及觸摸的詞彙,在年末以一種空前集中的方式湧將過來。學者們開始給網民普及政論,不同立場的派係開始吵架,老百姓開始在支持、反對、將信將疑和不知道應不應該關注之間找到自己的位置。這三個宏大的詞彙,通過韓寒這個賽車手、通俗作家、身份可疑的公共知識分子、青年意見領袖的橋梁作用,伸向民眾的意識領地:一些人茫然,另一些人被或深或淺地刺痛。

“這種討論可能不一定有效,但是讓大家知道這種討論可能無害。”韓寒事後這樣跟我們解釋他的初衷。他倒是專門挑了個時機,即自己新書《青春》上市後兩個月。文章是兩個月前就寫好的,但因為擔心被指摘為“為新書炒作”,他一直押著未發。

“我還是想在2011年把這個發掉,眼看都2012了,就趕緊發了吧。”

對於他來說,這似乎是沒有什麼波瀾的事。

作為另一種存在

他最豔麗的衣服大概是賽車服,通身上下五顏六色的廣告lLogo。平時,他幾乎隻穿黑色。頭發長了會戴黑色的曲線金屬發箍,露出寬腦門,瘦削的臉有著漂亮的輪廓,眼睛鬼亮,喜歡笑,像個懂禮貌的孩子,溫和而真誠。長相是他受歡迎的原因之一。更多的人總是希望在他身上尋求視覺之外的收獲。

兩個月前他出版了新的雜文集《青春》。封麵是白紙黑字上飄過一抹綠。他否定過紅色字體版本的封麵設計,盡管他喜歡某高端汽車品牌和某知名咖啡品牌的標誌性的紅色,但他不能忍受這個顏色用在自己的作品上“因為覺得壓抑、邪惡”。這本書在上市兩周後加印,並進行了微小的改版:應他的要求去掉封麵“這一代年輕人的希望在哪裏?”他說,“這句廣告似乎意味著本書要進行解答,其實,我不知道答案。”

這是《獨唱團》之後的第二次出版。上海郊區的“韓寒工作室”內,保持了《獨唱團》編輯部原樣:藍色水筆在白板上反複寫了多遍:“忘掉讚美,準備第二期。”韓寒就著字體描一遍,確定那是他寫下的,好像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牆上掛著被迫改成《幼稚園》後的第二期《獨唱團》紙樣。在這套高檔小區的公寓樓內,植物開始枯萎,但依然在生長。

為了寫“韓三篇”,他是讀了些書的,像哈維爾、托克維爾,他是知道的。但文章一見光,他的“不讀書”再一次成為天下人的共知。

十多年前,大家覺得他不上學,但讀書,對世事的洞見超越年齡。20世紀90年代,韓寒隨父母搬到金山縣,“他喜歡讀書,但畢竟家裏書有限”,父親韓仁均在縣圖書館辦了借書證,韓寒得以到“少兒讀書社”看書,幾個晚上的閱讀讓他萌生自己動手寫的念頭:“他們都沒我寫得好!”韓寒告訴父親。從此他不再去圖書館,而是每晚埋頭在家寫,“寫了十幾篇散文和小說,然後寄出去。”

十多年後,韓寒開始被人說成“無知”、“缺乏邏輯”。

“我的雜文其實這麼多年一直要堅持一點就是不用典。”韓寒在初二寫《三重門》的時候還很酷愛掉書袋,“其實那些書袋都是我昨天現看的書,拿一個本記下來,要不是我哪會背得出這些話。所以我特別能理解,深刻了解那些掉書袋的人,書袋是怎麼掉出來的。”

他總愛拿賽車打比方。

“比如說這個賽道可以做一分十五秒,但事實上它是由天氣、賽車、車手很多東西結合在一起的,我們不能把這個當成永恒的東西來引用。你開著一台SUV在上麵溜馬路的時候,你肯定做不到這個時間。很多人可能覺得有很多的書引號比較酷,表述知道的多顯得自己很淵博”,“我初二已經過了這個時候了。”

他覺得用典過多是底氣不足的表現,“一個優秀的作家應該讓自己的文章成為他人的典,我覺得這才更酷一點。”

在韓三篇發表之前的博文裏,韓寒曾提出因為兩年沒有搞讀者見麵,所以希望大家向他提問,他彙總之後做解答。而韓三篇的確也是問答體寫就。但實際上,有關宏大話題的討論,是他早就想說的,他自問自答,想把嚴肅的問題說得大眾願意看。